末日审判来临前的第四日,柏亚爆发了战争,成群的暴民结成人墙在攻袭南门,驻防军因几日镇压暴动损耗巨大,此时正在柏亚的内城休整。柏亚的明目官卡西什还满不在乎得听着录音机,扭戴着他那根破旧耳机,微倚床头,不时由眼睛里投出欢愉的目光。
“明目官阁下,此刻的暴民已至城下,南门已经要守不住了,请您指示!” 柏亚守军指挥官洛科匆忙进门说道。
“那个……真是烦死了!”他缓缓摘掉耳机,这个老家伙戴着耳机时简直就没有了大脑,他不懂调整声音的大小和语调的强弱,他戴着耳机还以为别人也是聋子,非要大声地喊才行。
“嗯,我知道了,下士!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卡西什略带犹疑得看着他。
“报告长官,我们可以指望驻防军的协助,但他们此刻肯定不会服从命令,尽管违抗命令要军法处置且我们也有道理强制命令他们,可如今的形势他们可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洛科故作姿态道。
“嗯……有道理,这驻防军在德尔领袖的治期就被派到了柏亚,如今都是第三代了,他们深谙世事和官场的门道,不得不防!”卡西什小声嘀咕道。
“长官,您看有没有可能给总指挥发份电报,请他派兵援救?”洛科小心翼翼得试问道。
“混蛋!他算什么东西!我们柏亚固若金汤,岂会被一群不知死活的贱民吓住!”卡西什使劲拍着桌子骂道。
“是的,长官!”洛科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自老德尔“娑逆政变”下台,党务、政府和军事大权再也不可能集中到一个人手中。曼德党领袖、克复区总执政官、克复区军事总指挥及北苏、南苏地区总明目官便分别由四人担任。刚开始还是好的,有志之士们都热心于在乱世中再造繁荣,可随着任职的结束,高层的矛盾开始集中出现且不可化解。
如曼德党领袖有对其他三个人的任免及升调降褒贬权,可他无法插手于具体的行政和军队管理,他只有一间小会议室,除到时召集执政官和总指挥开会外别无他事,久而久之他的贬斥书犹如一纸空文。而克复区总执政官和北苏、南苏地区总明目官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最早的《德尔新政·党政军官职衔览表》有注明:克复区总执政官为实际政权操纵者,所承事由涵政权、经济、国防、教育、医疗、文化、外交等,囊括克复区大小事务。而北苏、南苏地区总明目官为一吏官,意为代执政官管理治下除大明目区外的镇治明目官,而所权皆为上授,任免升降皆受执政官节制。
北苏、南苏地区总明目官刚接受任职就从柏亚跑到了科尔府,因泽德先生修的公路一路坦荡,在科尔府到上野郡的这些地区巡回演讲,给难民发福利,找当地媒体和报纸大肆报道,很快由纳溪府的商贾牵头,近万人支持他上台主政,就在他要在科尔府成立新届政府前被北苏派来的军队抓走。
执政官立马下令以“谋划分裂克复区罪”把他判入死牢,可南苏的人纷纷驱车北上,到柏亚为他求情。执政官深知“娑逆政变”之祸,不想把事情闹大,把他放出监牢,可只能困居在洛德做一个管账目的吏官,免除他北苏、南苏地区总明目官的职务并宣令取缔这个职衔,至此这对管理者的矛盾才得以化解。
对了,卡西什为什么这么愤恨克复区的军事总指挥?很简单,因为上一届指挥官阿瑟上将并非贵族,而是一个军队里年轻英俊的平民军官,他通过几次与南得鲁人的边境战役里的英勇表现使德尔的副总指挥眼前一亮,受到着重提拔且任命他担任过三年的柏亚驻防军副总指挥,可见德尔对其有着知遇之恩。
可后来的“娑逆政变”,攻陷柏亚的强悍军事力量有一支军队就叫“阿瑟军”,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德尔苦心培养的阿瑟竟是一头噬主的狼,这真是一段引狼入室的愚蠢故事。尽管老阿瑟早已过世多年,他的儿子小阿瑟承袭了总指挥的位置,常年征战在东苏的战场,也收复了些邦镇,可整个北苏的明目官对他既疏远又忌惮,恐怕他比那些暴民更想要了自己的命。
“不过你说的对,我该向执政官报告这件事情了,我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暴民来势汹汹,驻防军也疑不可用,守军还有多少人?”卡西什来回叨叨着,最后问道。
“报告长官,我来时已不足三万!南门危急!” 洛科正色道。
“嗯……护送我前去查看!”卡西什说了这么一句,把录音机轻放在桌角,拿起他的皮呢大衣由侍女服侍穿上,扎上衣带,紧了紧扣子,最后把帽子扣在他的秃脑门儿上,两个人出了门。
来到南门的城楼观望,暴民的攻势明显低迷些,体力逐渐消退,情绪也慢慢消沉,更有甚者打红了眼他们自己人打了起来,刚开始是因为恍惚的摩擦,后来情绪渐渐弥漫,从械斗到开始厮杀起来,有一个黑脸壮汉手持巨斧左劈右砍,杀了好几个身边的人。城楼的士兵还在开枪乱射,卡西什立马拦住说:“现在别开枪,他们现在杀红了眼,就得让他们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如果现在开枪他们就会团结起来把我们当做敌人,倒不如看他们鹬蚌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
“哈哈哈,我还没见过这种打仗的呢!也就是一群暴民罢了……”洛科讪笑道。没过多久,枪炮声渐息,卡西什扒着城头往下看,满是尸山血海。洛科下令出城打扫战场,土枪、杂炮、刀镐锤斧等尽数捡拾,士兵及暴民的尸体尽数被埋葬在郊外的岗子,待士兵结队回来时整个战场除了折断的战旗、敲漏的鼓、被炮火灼黑的土地外,还有这满地的鲜红,都是人命,都是人命!
南苏的形势比北苏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底层的暴民虽也是经常对各镇区发动侵袭,可霍姆斯沉着应对,派亚曼率十万左卫军横扫大明目区,对于归降者给予优待,对冥顽不化者戮族。科尔府、纳溪府及上野郡立马响应,分派大军镇压、围剿,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暴民立马失去阵脚,他们心理素质低下,武器也不够精良,作战更没有正规军英勇,况且他们深知自己人里有人想发叛国财,有人想趁机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钱,比起政府他们还是更加痛恨那些为富不仁的财主老爷,很多人纷纷倒戈,投降加入政府军。
就在纳溪府派兵当天,附近的暴民便往北逃窜了,在突然遭遇左卫军时全部被俘。很快科尔府连战告捷,挥兵南下直捣上野郡北部,上野郡军队也很快扫除余孽,且收复了泽德先生的三千余亩的橡胶田,上野郡军队总参谋华洛夫还特意去拜访泽德先生,一是交付土地并告诉他这个喜讯,二是替大明目官霍姆斯代为探望,并为勋奖亚曼的功绩,准备在上野郡为她立一座雕像,泽德先生听后喜极而泣,他可好久没像这样开心过了。
很快左卫军、科尔府军、纳溪府军和上野郡军在原野北部汇合,大指挥亚曼登台演讲,宣布战争结束了,台下一片欢欣鼓舞。对于战后秩序的规划,纳溪府指挥官孟德逊提议要征兵,只有政府握有强硬的军队,才不会重蹈覆辙。科尔府指挥官伯尔尼完全不同意他的想法,他提议要制定新一轮的经济政策,大力生产农产品及肉类,让人们可以吃得饱,那样谁还会暴动呢?
他俩就此争吵了半天,最后在霍姆斯的冷笑声中闭上了嘴。霍姆斯带领几人去了趟教堂,参拜了西亚托斯的圣像,他指出南苏的行政运行力太差,很多政令的派发其实都是一个衰退的过程,因为没什么人会最终遵照并具体执行,就像这座教堂已经很老了,去年政府拨款修缮,今年来看不过在石壁走廊上把即将褪色的壁画描了描。
贵族的房屋、铺户与资产尽数被焚毁,他们往往逃到了柏亚、洛德或东苏沦陷区,现在战争结束了,要解决他们的事情着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还有之前请辞的政府公职人员有的写信到大明目来,诉说自己当时辞职的悲苦,现在战争结束要回来为政府效力,还有那些贪腐成性及“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蛀虫们如何筛出罢免,都是难题。
最为棘手的是农民和手艺人的问题,因为这场旷日已久的战争,南苏的很多良田又再度成为荒地。农民纷纷上街参与游行并在恶意煽动者的呼声下与政府军肉搏血拼,镐斧等农具成了杀人的工具,糙米、种子成了他们最后果腹的口粮,战时每天都有人栽倒在他们的土地上,没错是饿死的。
手艺人相比是好点的,通常暴动的民众里必有几个好木匠、铁匠、弓箭匠和枪炮贩子,他们的全部作用就是为同伴制作可手的武器,像制作肉搏的刺拳套,白刃战的长刀、砍剑,远程的弓箭和很少每人配备的瞭望镜、火铳枪等等。他们因手艺而备受推崇,可以在劫掠了财宝时多分几成,抢了漂亮姑娘能先挑选等等,这也就注定了他们在战场上成为政府军首要攻击的目标。亦因此在战争结束后手艺人少的可怜,整个大明目都找不出四百个好些的铁匠,也因此农具的制作贵的惊人。
因为采矿工少而采矿成本高,因采矿成本高及铁匠少而制作农具的成本巨高,因农具和种子太贵而农户买不起并没法正常耕作与生活,这背后有太多钱的问题急待解决,霍姆斯此刻由几人围坐在石阶上,他低沉着脸一语不发。
不过令他欣喜的是还有一支力量在坚挺,就是南苏的商人群体、原野商区和他们背后庞大且复杂的经济体系。原野商区是在霍姆斯早期执政时所建,一开始是为了把商贩集中便于管理,地方不大,但随着商贩的不断涌入,这里一扩再扩,甚至占地已经超出了原野村,融并了附近四个村子,形成了一个巨型文化、交往、旅游及贸易胜地。
霍姆斯深以为意,遂下令政府入股共同经营,因地处上野郡北部,原林遍布,绿野成茵,溪水环绕,环境清幽自然,许多摩塞尔(西苏沦陷区)和佳米尔(东苏沦陷区)的巨商都来此投资置业,随即这里球场、饭馆酒楼、浴池温泉馆及艺术品商店林立,据说那些日子上野郡的妓院、赌馆和烟馆开业的数量还翻了一番。再有钱的老板会在原野商区附近建造起自己的别墅、庭院楼阁或庄园来,一夜之间这里变得极度繁荣。
即使多年后的如今,在暴民的冲击下它已经没有那么热闹。可基础设施和商人还在,只要政府出面稍加治理肯定没问题,没准儿占的股率还能有所提高。想到这儿,霍姆斯会心一笑,可没一会儿他又皱起了眉,为原野商区的繁荣,甚至说是为上野郡地区的繁荣做出过最突出贡献的耶塞人怎么办?
对于他们,霍姆斯有一种别样情绪。他特别悲悯于上野郡地区的耶塞人作为奴隶生活在曾经自己的土地上。他完全不同于家里任何成员对耶塞人轻蔑的态度,包括他长大后有好几次顶撞自己的爷爷,也就是老霍姆斯,顶撞的话就是他有一天当上南苏的大明目官一定不学爷爷这般刻薄寡恩,他要解放耶塞人的奴隶身份,让他们自由得生活在大家共同的土地上。
可真的当他到了这个位置,他放眼政局,四个字:哑口无言。现今的耶塞人依旧淳朴,但他们愚昧无知且易被煽动,他们绝大多数参与了暴动,《霍姆斯法典》写的明白:若作为奴隶的耶塞人不听从主人命令,侵占主人家产、土地、店铺者受坠崖之刑;若作为奴隶的耶塞人不听从其领主、执政者及政府法令,参与示威游行、暴动、反叛者戮族。
霍姆斯如果遵照法典执行,其一于心不忍;其二,屠杀掉所有耶塞人,那南苏的经济就会退回到原始状态;其三,要屠戮那么多的耶塞人也不是个短期的事,万一过程中哗变,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果不遵照法典又将怎样维护法律的权威和政府的尊严呢?霍姆斯摇头晃脑,此时已然将近日暮,所有人面面厮觑,侧目示意。
除此之外,政府还有一大烂摊子事等着收拾,战后的军事问题包括对左卫军和几大镇区征战士兵的人员安置,对于死伤士兵的抚恤金发放,对总指挥小阿瑟拨给的债券即将到期的偿还问题,对武器装备工厂的后期补助问题等等。
还有俘虏的六万多名战俘还在狱中待审待决,因承诺优待,他们的伙食远超外面的平民,甚至比监狱管理员吃的还好,因此他们不愿出去,只想等待一颗枪子结束他们的生命。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长大了嘴,掀开了胃,享受做一个饱死鬼的奇妙感觉,可能也有人没出息到想把自己撑死或噎死以逃避惩处。
随着他们的吃喝,监狱报上来的经费申请表已经加了五次,谁都知道监狱是肥差,可这回谁也都知道监狱是个无底洞,甚至还有几回这无底洞是监狱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宾斯预支了自己的工资才填上的。可怜的宾斯通过叔叔的关系混上了这么个“肥差”,他看着监狱财务员离去的背影大喊道:“这些混蛋,难道他们想把大明目吃空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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