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嗒—”，大门开了。
当初提议换成密码锁，主要是因为我总是丢三落四，老孟经常被我深夜call醒。而最终刺痛我并决定换锁，是他的若无其事。
起初，他给我开门后看我的眼神，像是对待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一样。后来，干脆连看都不看，垂着头开完就回自己房间了，“啪”的一声，就把我隔绝在空旷的客厅。
有时候，酒还未醒，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准能让我更加难受难堪。平心而论，这远远胜过他对我的数落和抱怨。
换锁，应该算是对他“无视”我的回击吧。我以为，他会反对的，跟以往一样。可是，他居然什么也没说。我赌气换了，他却平常得就好像我们家一直用的都是密码锁，丝毫不需要哪怕一次的磨合。
无疑，这再次刺痛了我的心。
这些年，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我承认，自从儿子出生我都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月子期间都还在远程办公，产假一个月就回公司正常上班了。还好有老孟，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从无怨言。
昨天给儿子买生日蛋糕，我才惊觉，儿子已经八岁了，都这么大了。
起初为了不受儿子啼哭打扰影响我第二天的工作状态，我单独睡一个房间，老孟带儿子睡。后来我应酬多了起来，几乎夜夜晚归，为了不打扰他们，我还是自己睡。
久而久之，我们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各睡各的，睡在一起反而别扭。偶尔几次同房，匆匆结束后，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走到今天副总的位置，我付出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仍然是我引以为傲的部分。
只是，有时候我又觉得我还需要点儿别的什么。特别是最近两天，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儿子生日，我给他买了他最喜欢的奶油蛋糕，特意提前下班去学校接他。可是，他见到我的那一刻，并没有表现出我所期待的惊讶与欢欣，反而像是针对我的冷漠和嫌弃。
“谢谢妈妈，王阿姨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儿子向我展示他手里那个不大不小的蛋糕，我原以为是学校老师准备的呢。
“王阿姨？”出于本能的警惕，我打断了他。
“王思佳的妈妈。”儿子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就钻进后排座了。“砰”的一声，我才意识到他还没有接过我手里的蛋糕。
儿子现在喜欢吃巧克力蛋糕，我知道了。可是，王阿姨是谁？王思佳的妈妈又是谁？我突然想到鞋柜里那双并不属于我的红色高跟鞋……
我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一个与我印象中极不相称的儿子，他专注地盯着我看着没什么特别的车窗外，一手扶着那个让我看一眼便隐隐作痛的蛋糕。
我极力控制自己，这不关他的事，我不能发火……
下了车，儿子提着他宝贝的蛋糕欢快地往家跑，我正想叫住他，又看到他转身奔向我。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人生的幸福殿堂，妈妈毕竟是妈妈，谁也替代不了。可是……
“谢谢妈妈，妈妈再见。”他夺过我手里的蛋糕，再次欢快地远离我。看到他跑开的背影，我感觉身体的某一部分也在随着他的步伐悄然离去。
我明明可以追上去，告诉他，妈妈跟你一起回家。可那时的我，仿佛脚有千斤重，丝毫迈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远，直到看不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终于又重新回到车里。启动了车子，却不知道要开往哪儿。唯一一次，我把应酬全都推了，唯一一次，我竟不知道该去哪儿。我的家我的港湾，我的儿子我的丈夫，此时，他们都离我是那样遥远……
我在车里待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然后装出一副刚刚处理完公事的样子风风火火进了家门。客厅的灯亮着，丈夫和儿子的房间门紧闭着。我重重地关上门，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依然没有谁开门出来。
真疲惫啊，比辛苦工作一整天还累。我左右脚交换着蹬脱了黑色高跟鞋，换上舒适的家居鞋，总算缓解了一些。
餐桌上的两个蛋糕都有被动过的痕迹，打开一看，各剩一半。这是给我留的吗？视线慢慢模糊，两个半蛋糕像是融为了一体。突然，我使劲挤出眼眶里的泪水，因为我又想到了那双红色高跟鞋。
无暇顾及那两颗发育不成熟的眼泪，任它们高挂在眼角，我狂奔向门口的鞋柜，打开、取出那双鞋子，放在地上，鬼使神差，用脚去丈量。
稍微有些挤。可是，我从不穿红色的鞋子。我蹲在地上仔细打量它们，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抬高，一会儿又放下，一无所获。
看来，我不仅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更是一个不及格的妻子。我竟然就想直接把它们扔进鞋柜，依然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而且，我真的那么做了。
还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的时候，我通常会先去泡个澡。躺在温热的泡泡水里，那是我灵感爆棚的时刻。
我事业有成，老公的付出功不可没，而且，我并不想失去现有的一切。慢慢的，我会减少应酬的时间，多陪陪他们……
“有事儿吗？”我穿着睡袍敲开老孟房间的门，没曾想，迎来的是这样冷不丁的一句。并且，他只开了刚好够他探出脑袋的缝宽。
“我不能进吗？”我也学着他的口吻反问道。如果不让我进，那指定是有啥猫腻了，“要是不方便……”
“当然能。”老孟把房间门大敞开就转身进去了。我跟进去，在床边坐了十多分钟，他没再说一句话，一直伏案捣鼓着什么，不曾抬头看过我哪怕一眼。
我重新敲开儿子的房门，他正在写作业，安排我坐在他的小床上，嘱咐我不要打扰他。我乖乖听话，同样十多分钟过去，儿子也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对待我的态度也如出一辙。我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发百无聊赖。
原来，我的世界里，真的只剩下工作。而老孟和儿子的世界里，或许也已经没了我。一整晚的反复思虑，我决定和老孟谈谈那双红色高跟鞋的事。
“你回家一趟，我们谈谈。”
“好。”
他挂了电话。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他开门进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进错了家门。他是那样陌生，而他对这个家是那样熟悉。
一整晚没睡，我已经无法判断他看到茶几上那双红色高跟鞋时的准确反应是什么。是真的平静，还是伪装的平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吧。他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决定净身出户了。
“你终究是选择了你的工作……我尊重你。”说完转身离去，我盯着他凄楚的背影不觉发了呆，我分明看见他拭泪的动作，又或许，是我看错了。
良久，我盯着那双红色高跟鞋……似乎，除了颜色，和我平时穿的没什么两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