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你好唐小山
“开门白水，侧近桥梁。
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六朝时，建业钟山有条青溪，水边立有一庙，庙中供一青溪女神。此首《青溪小姑曲》，是六朝《神弦歌十八首》之一，为祭祀青溪女神所唱之曲。
溪流潺潺，桥上车水马龙，如此繁忙嘈杂边，是显得格外孤清寂寞的青溪小姑。虽然长期受着善男信女的仰慕，但女神原本只是个未嫁少女的身份；“独处无郎”，是神也没法改变的悲哀，只能静默伫立。
如此美丽纯洁的女神，处境却如此凄凉无助。人们为她的丽质而惋惜，又为她的没有情郎而抱憾。
从晚唐李商隐“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到近代舒婷“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一代代的文人骚客们，不断对青溪小姑凄婉又朦胧的美，做着回应。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
其实早在萧梁时期，人们就因不忍青溪神女的独处，给了她一个可以听她唱歌，令她相思的恋人。
《续齐谐记》载：会稽人赵文韶，寄住在清溪河桥边。秋夜嘉月，正怅然思归，忽有一年方十八九岁的女子款款而来，姿容可爱，身旁还带着两个丫鬟。女子自叩箜篌，为赵文韶歌曰：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歌阙，夜已久，遂留下来与赵文韶相拥共寝。脱金簪以赠文韶，文韶回赠她银碗和琉璃勺。四更过后，飘然离去。
天亮后，赵文韶出门散步。偶至青溪庙歇，竟在神座上见到自己的银碗和琉璃勺，随即仔细辨认，发现青溪庙中女姑神像，正是昨夜的女子。
❤
与“白水素女”这一类动植物或神仙所变化而成，自荐枕席的女人不同，“青溪小姑”神们的原形，为现实社会中真实存在过，后因各种原因死去的人。
小姑生前姓蒋，是汉末秣陵尉蒋子文的三妹，蒋子文战死后，其三妹亦投水而死，死时仍未出嫁。
孙权为蒋子文立庙钟山，封为钟山神；立其三妹祠于青溪，为青溪神，虽祠为女神，亦为单身独居。
又如民间传说中的司厕之神，生前为人小妾，被正妻所嫉妒，欺负她天天打扫厕所，后终于被正妻杀死在了厕所中。时人同情此小妾，于厕中祭祀之，号曰紫姑。
《神弦歌》中所祀众神，封神之前，也多为夭折或死去的平常人。
❤
上古的巫鬼文化，经过长期积淀，已成为江南文化的组成部分，尤其是民俗文化的重要特征。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说：六朝人视一切东西，都可成妖怪，这正就是巫的思想，即所谓“万有神教”。
他们相信世间万物，都有独立的神性。而这些杂神，是普通民众的守护神，与具有普遍意义的生命、死亡、性爱等内容相关。这种“万物有灵”的观念，使得六朝人奉祀的神灵蔚为庞杂，曰“淫祀”。
《楚辞•九歌》中所祭祀的神灵，为东君、河伯、山鬼等自然神；作为《九歌》后裔的《神弦歌》，由于时代的变化，其所娱的神灵，变成了各类地方性的杂鬼小神，男女老少之人神一一具备。
有“泛舟采菱叶，过摘芙蓉花”的采莲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白石郎，以及“小姑所居，独处无郎”的青溪女。
至六朝，先秦时代对于神灵的高大上的崇拜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当时杂神的倾诉、欣赏，甚至同情。这在六朝笔记小说中也多有体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