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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的夏天」与米未的进退 | 专访牟頔

「乐队的夏天」与米未的进退 | 专访牟頔

作者: 时光9874 | 来源:发表于2019-05-27 10:19 被阅读5次

原创: 三声 公众号

站在米未的角度,无论是内容创新还是公司发展,《乐队的夏天》都是一次必须尝试的冒险——要在新题材和新形式中证明自己的创作能力、要为今后的发展掌握主动权。这其中有对某种情怀的坚持,也有对固有印象的打破。

盘尼西林 - 乐队的夏天

作者 | 刘春超

编辑 | 申学舟

在好奇、期待、怀疑的目光中,《乐队的夏天》上线了。

从《奇葩说》第五季就表现出强烈求生欲的米未团队,今年又进行了全力以赴的新尝试:一档以乐队为主角的原创音乐综艺。

这场“汇集了乐队圈最强阵容”的大联欢需要说服很多人——摇滚乐迷们对综艺的正面价值一向抱有怀疑;大众对有质量的乐队节目期待已久;而对于熟悉《奇葩说》的观众和业内人士而言,一向以语言类节目见长的米未能否在新题材、新形式中以自己的方式再次立住,则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风险的确存在。但站在米未的角度,这种冒险有其必要意义。

从内容创作的层面,乐队题材积聚了米未一向寻求的综艺的“真实”和“新颖”—— 乐队们的生活百态和悲欢离合,比刻意的编剧更具打动人心的真实性;而乐队成员之间基于共同的热爱而产生的长久牵绊,是区别于亲情、爱情的“非典型亲密关系”,其复杂多变的形态也提供了更多新鲜感。

从实际操作的层面,米未看到了通过乐队竞演来开辟新综艺方法论的可能——《奇葩说》时代积累的经验需要被更新,而音乐表演需要最大限度还原演出的现场感和互动感,这其中需要克服的技术门槛和内容设计,也让米未得以训练与语言类节目不同的掌控力。

而从公司的发展层面, “迈步从头跃”是无法回避的宿命——超级网综时代,内容爆发和成本抬升让竞争成倍激烈,节目制作和传播方式也在急剧变化。已有IP的价值虽然已经稳固,但内容公司必须挣脱“低端自我复制”的陷阱,培育可持续的内容生产力和创新能力。

也因此,每一次尝试都必须全心投入。“大平台可以差异化布局,反复试错。但这不是内容公司的生存逻辑,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源,还是要集中精力冲头部。”米未联合创始人CCO、《乐队的夏天》总制片人牟頔对《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表示。

突围的结果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代价与回报清晰可见:失败虽然会挤压米未作为创作者的试错空间,但不至于性命攸关;而假若成功,米未将进一步证明自己持续产出“爆款”的内容能力,并且在《奇葩说》之外,开辟一个全新的、能够长线运营和全面衍生的IP。

在这个过程中,米未期待自己能展现态度、制造乐趣,打破过去种种固有印象的束缚。截至目前,刚上线不到一天的《乐队的夏天》在爱奇艺风云榜“总榜”上已经超过《极限挑战第5季》排名第九,而在“飙升榜”上更是已经冲到了第一的位置。

“做内容,首先还是要自我表达。”牟頔说,“我们重视用户的反馈,但如果只服务过去喜欢你的人,你可能会止步不前。早在《奇葩说》的时候,我们就在围绕新用户做突破了。”

非典型亲密关系

牟頔至今仍记得带着《乐队的夏天》前去爱奇艺提案的紧张感。

做乐队节目是一个突然的决定,团队定下这个方向时,距离跟平台的提报会议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之前花费数月准备的其他内容一夕之间被全部推翻,围绕着《乐队的夏天》,团队用这7天制定了初版方案——其中没有包含诸如赛制的操作细节,只阐述了节目的诞生契机、制作目标、团队的优势。

“当时都说了哪些内容?”

“主要是这个题材本身的价值,以及它能够做成的原因和可以延展的空间。”

在米未团队看来,乐队题材的核心价值,在于它的独特性和真实性。

独特主要在于乐队成员之间的关系——一种基于理想和热爱、难分难解的“非典型亲密关系”。对于这种“关系”的注意,米未内部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一名95后的女生在面试中提出了周末两天不加班、1年只工作11个月的要求,理由是自己要参加乐队排练,为此甘愿忍受事业上诸多的限制。

这种“荒诞”中的赤子之心激发了团队的好奇。团队开始了解关于乐队的一切

盘尼西林乐队

这种“向往感“,让牟頔发现了乐队题材的价值,而随着对乐队了解的深入,这个群体展现出的真实性,让团队看到了可供挖掘的潜力。

团队发现,乐队成员都有着鲜明的性格,“不走寻常路”的人生选择让他们带有独特的直率和魅力;而每一支乐队的背后都有着层次丰富的故事:对理想的坚持,一拍即合的热爱,也有数不清的离合悲欢——钱、爱情、创作权、音乐理念……很多原因都可能导致乐队的分道扬镳。这些生动复杂、饱含喜怒哀乐的故事需要一个舞台,去走进大众视野。

“综艺本身是一个非虚构的东西。再好的编剧都编不出这么多真实的故事来,人设、动机都已经存在,只等待你去挖掘,这跟《奇葩说》第一季特别像——不是我们创造了什么东西,他们的能量本身已经在那儿。当时我们就觉得,真的挖到宝了。”

令人向往的“亲密关系”所带来的真实感和感染力是跨越时代的。牟頔记得“新裤子”的主唱彭磊曾带来一支自己拍摄的纪录片,记录着20年来乐队的所有重要的瞬间,其中最早的画面可以追溯到1998年的一个防空洞内,那是乐队第一次排练的地方。片子放完后,团队中很多不是乐迷的人也哭了,“就觉得这个能量太大了,特别真实。”

“大能量”让乐队综艺进入了米未的内容创新库。在这个内容库中存在过许多备选方案,之前最受团队重视的是喜剧综艺。“我们一直想做关于喜剧的东西——竞演类、选秀类,甚至去年SNL出来之前,我们也考虑过做美式喜剧。但每一个方向都似乎还缺少那个真正决定性的契机。”

相比之下,乐队综艺具有更大的挖掘潜力和成长空间:目前业内关于乐队的综艺寥寥无几,相关头部IP的空缺意味着更宽松的竞争环境;而当前中国生存着几千支乐队,早已构建起一个饱满、活力十足的生态,这些乐队处于有待挖掘的状态,也为节目的长线发展提供了充足的资源供给。

这一次,团队内部迅速且果断地达成了共识——做一档以乐队为主角的表演类综艺。

首先要解决的是阵容问题。音乐圈对于综艺的成见由来已久,为了最快打开局面,团队首先去接触以摩登天空为代表的音乐公司,他们的支持带动了乐队的参与,“摩登旗下的好乐队几乎都谈了。”

米未内部也针对乐队知识进行了大量的补课。导演们接受了三轮系统的音乐培训,大范围搜索和消化资料:听歌、看演出、列“Not-to-do List”,每支乐队准备四个小时的前期采访。

在完整名单中,31支乐队覆盖了不同音乐类型,还跨越了70后、80后、90后三个代际:资历最老的面孔乐队成立于1989年,而盘尼西林乐队的鼓手出生于1999年。牟頔认为,层次丰富的阵容能让不同的群体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同时也能让观众领会某种共性的人格魅力。

“他们身上共有的勇敢、真实,是超越了个体特殊性的,我相信观众对于这样的真实有先天的敏感度。”牟頔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31支乐队是导演组从上千支乐队中挑选出来的。

青年小伙子乐队

其次要解决的问题是现场音效的还原。对于表演类综艺而言,现场的氛围和节奏至关重要,而这种氛围经过屏幕的阻隔,势必会产生衰减。如何最大程度上降低这种衰减,团队内部就空间选择、舞台搭建、环境设置进行了无数次讨论。

 

在人和技术之外,节目呈现形式的设计也是重中之重。《奇葩说》让米未明白,将节目和观众直接联结的是内容的可看性,而不是综艺的类别。“它首先得是一个好看的节目,得有起承转合,有悬念,有抓住观众的‘钩子’,这是综艺的前提。”

在吸引观众方面,比赛有天然的优势,竞演的形式很快被确定下来。

这种基于综艺的可看性也必须兼顾节目的价值呈现——要展现乐手的真实,让乐手们有充分的空间去施展个性;同时又要释放亲密关系的张力,展现这种“非典型”的新鲜感。

为了体现“真实”,团队在节目中保留了许多乐队沟通的内容,例如旅行团成员们相互插科打诨,和马东、高晓松等“超级乐迷”的互动。那些能够体现乐队性格和人物特点的片段被尽量剪入正片,帮助观众建立对不同乐队的认知。“表演之外的谈话部分,都是为这件事服务的。”

旅行团乐队

此外,创作团队希望通过赛制来为乐队设立共同的目标——在完成目标的过程中,成员之间的关系能自然而然地流淌。比如,在后续的节目中导演组设置了经典改编等环节,不同形态的乐队呈现出了不同的决策过程。“有的乐队就像家庭,大家商量着来;有的一个人拍板就定了;有的几个人来回吵架,一个礼拜也定不了。”

“第一季为了打响品牌,我们邀请了很多有名气的乐队。节目如果能做起来,我们还是期待更多新面孔。优秀的乐队本身在源源不断的出来,如果有第二季,他们也许就来参加了,都是有可能的。”

也有遗憾。在第一期节目中,面孔乐队的表演,以及对其在红磡与“魔岩三杰”一起演出的回忆把所有人拉回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年代,成为整期的情绪高潮,但最终仅获得126票的成绩,在首期演出的11支乐队中排名第六(位列第一的旅行团乐队得票数为154票)。

在这126票中,超级乐迷和专业乐迷几乎都给了满票,但100人的大众乐迷仅有43人投票。这让牟頔有些后悔没有将投票比例直接呈现出来,使得乐迷们的标准无法被观众直接感知到,导致现场的紧张气氛和观念碰撞打了折扣。

但在接下来第三阶段的录制中,节目组及时调整了这一细节,让观众可以对不同乐迷团的审美、观点有充分的认知。“也可以更多触发可以破壁的话题点。”牟頔说,她依然坚持从《奇葩说》延续下来的价值观——世界应该是多元的,有争议本就是好事,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真实地表达。

“圈子就在那里,音乐人就在那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真实的人,你应该更多去理解和观察他们,提供养分和舞台,而不是束缚和圈定方向。”牟頔希望节能够呈现出“什么是乐队”。如果有更多的乐队加入进来,有年轻人愿意在生活中去摸一摸吉他,就已经是最大的意义。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么多现场观众的反应?我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他们告诉我哪个表演好。”这是在《乐队的夏天》某场观众看片会后交流的一幕。对于团队在乐队演出过程中剪辑了太多评论镜头,有观众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不适,“感觉情绪被胁迫了。”

这是牟頔和团队没有预料到的。他们原以为这类细节能够更好地烘托氛围,但经过提醒,才发现是自己“陷入自嗨”。

用户调研是米未自我修正的重要方式。去年,《奇葩说》第五季录制前,导演组就曾采集上千名用户进行大规模的用户调查,并通过前四季在爱奇艺的后台数据进行了用户行为的研究。

而对于全新的《乐队的夏天》,导演组采用的则是小型看片会+行为记录的验证方式,每轮12个观众集中看片,导演在一旁全程观察,并在结束后进行一对一采访。“观众哪里皱眉了,哪里笑了,哪里开始玩手机,都有很重要的参照意义。”

“用户不会提前告诉你他喜欢什么,你只能通过测试知道他不喜欢什么。”在牟頔看来,用户调研的逻辑在于证伪。基于这种方法,团队在后期对成片一直在进行修改,直到导演专业判断和用户反馈的最大程度共识。

牟頔强调这种应变能力。作为公司的CCO,她全程参与着《乐队的夏天》制作,请来了经验丰富的剪辑团队,一起加班加点处理大量素材,其中包括正片,也包括短视频、纯享版等多个不同的内容呈现形式。

反光镜乐队

“做《奇葩说》头几季时,团队只需要出一个正片和几个cut。到了《乐队的夏天》,一期节目要配几十条、上百条短视频,分发到各个渠道和场景。”牟頔说。

这背后是整个网综环境的变迁。2014年《奇葩说》出现时,“网综”还是个不被重视的概念,这意味着巨大的成长空间、机遇蓝海,以及较低的制作成本。

而不过5年时间,行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头部内容竞争进入白热化。根据艺恩数据统计,2018年,新播国产网综数量为162部,投资规模达到了68亿。而“网综”的平台分发属性,让这种竞争更加激烈。“观众不爱看立刻就会关掉,没办法留住,非常残酷。”

面对这样的超级网综时代,作为内容公司的米未不仅需要更加灵活的应变能力,也必须通过作品证明自己具有可持续的、跨类型、跨领域的创作能力。而此前《奇葩说》遭遇过的问题,也催促团队生产新的作品。经过数次尝试,米未确定了自己的定位:要做长视频、要冲头部综艺。

这样的结论一方面基于此前的短视频试水,包括《透明人》在内的几档节目没有打开新局面——短时间、快节奏的内容制作,无法实现IP价值;用户碎片化的浏览习惯,让内容制作很难沉淀出品牌效应;而基于MCN销售走量的变现模式,则更趋近于广告公司。这些都不是米未这家内容公司的生产逻辑。

而对头部综艺的冲击则是基于公司资源体量的判断。视频平台巨头可以从头部、腰部进行丰富的内容布局,有批量尝试、以小博大的资本。但对于内容公司来说,这过于奢侈。“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资金、资源和人力储备去做各种尝试,试错的成本不能超过公司总储备的25%,要做就得冲头部。”牟頔解释道。

马东和牟頔曾特意前往光线传媒拜访。光线副总裁李晓萍提醒她,内容公司最容易陷入“低端自我复制”。“她说一个东西成功了,就拆开团队再做九个一样的出来,期待10倍的成功,但最后发现还是只有第一个赚钱,这就是妄念。”

《奇葩说》后,团队曾尝试过包括《黑白星球》《拜拜啦肉肉》等在内的几档节目。牟頔认为它们在一定时期内为团队赢得了喘息的空间,但是在如今的新形势下,已经不能成为继续前进的方向——米未必须做出一档真正意义上的新节目。

《乐队的夏天》成为最理想的创新选择。米未保持着全员all in的状态。对于这档新节目,团队希望它具有长线发展的生命力——牟頔很早就意识到,爆款的意义在于时间维度上的延续,真正的爆款能够支撑公司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生命力。

对于《乐队的夏天》,短暂的红极一时并不是全部目标。如果它能够成为扎实的品牌IP,带来的将是长久的生存资本、新的变现模式,以及更丰富的想象力。米未也将证明自己持续在不同领域创造优质内容和长线IP的能力——这在当下的综艺行业是极其稀少的。

已经手握《奇葩说》的米未有足够的试错空间,但牟頔和团队的心态依然谨慎而务实。“我真实的希望就是节目能平平稳稳——顺利的播完、不要有硬伤,不要犯低级错误,能够达到基本的预期,就足够了。”

牟頔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如果观众觉得足够新颖,如果乐手们能看到我们的诚意,看到这个节目没有伤害乐队,我还是希望能有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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