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继《奇葩说》以后,马东和他的米未团队,又打造了一档高分节目——《乐队的夏天》。
这档开播时并不被看好的音乐节目,在播出五期之后,一路以黑马之姿频频登上热搜。
更罕见的是,豆瓣评分也从7.2分上升到8.4分,甚至有人直言,这档节目将人带回了那个理想与信仰飘扬的90年代。
这的确是专属于乐迷的夏天,那些只有在音乐节才能看到的神仙阵容,竟然能在同一个节目里集齐。
参与《乐队的夏天》的31支乐队里,既有国内的老牌领军摇滚乐队痛仰、面孔,新裤子,也有年轻新势力盘尼西林、click#15等等,让人大呼过瘾。
即使是对中国乐队并不熟悉的观众,也能通过《乐队的夏天》,感受到小众乐队的舞台魅力。
节目邀请了张亚东、高晓松、苏打绿、欧阳娜娜等人来做嘉宾,他们自称“超级乐迷”,而非评委或是导师,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尤其是张亚东和高晓松两位“老乐迷”,一个是华语顶级音乐制作人,一个是校园民谣音乐的旗手,都经历过中国摇滚音乐最辉煌的时代。
因此在节目中,既能听到张亚东不疾不徐的安利,也能被高晓松带去上世纪乐队故事的回忆里。
不得不佩服《乐队的夏天》的勇气,在中国做一档以乐队为主题的节目,或许并没有足够的市场和流量支撑,可是就像马东说的,至少要让人们知道,还有这样一群人,为了他们的热爱,默默坚持了很多年。
这不是一档专为摇滚乐迷制作的节目,而是真正地面向大众。摇滚乐不应该只被一小部分人所知。
2017年,江苏卫视登陆过一档音乐节目《中国乐队》,首次试水摇滚音乐,却因过分剪辑、修音蹩脚等原因,成功避开了所有会火的元素。
而《乐队的夏天》得以出圈,最直接的原因在于节目将音乐节的现场舞台放到棚内,观众可以随着音乐一起摇摆,自由舞蹈。乐队甚至可以在乐迷池里跳水,近距离和乐迷接触。
可以说,节目保留了乐队真实的个性,不刻意煽情,不制造矛盾,乐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做乐队的人就是这么酷,他们从来不搞整齐划一的那一套,耿直到连有多年主持经验的马东都被怼到说不出话来。
作为“超级乐迷”中唯一的“音痴”,马东更多时候只能抛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他问痛仰乐队,你们现在的灵魂跟以前有变化吗?
痛仰主唱高虎直接回答:哪个呀,我不知道。
翻唱歌手作品那一环节,当屏幕上出现张杰两个字,很多乐手都直言不认识,盘尼西林主唱小乐说:让我唱张杰的歌,根本不可能。
乐队battle环节,黑撒选择了刺猬乐队,刺猬主唱子健一听直接说:他们是不是不想玩了!
新裤子和反光镜同组pk,新裤子主唱彭磊说他本来希望反光镜能获胜留下,因为他们队的李鹏有俩孩子要养。
结果话锋一转:“但我们乐队里我和庞宽的孩子加起来有三个呢,比他们还多一个,那我们得留下来。现在养孩子真的不省钱。”
看到鹿先森乐队的表演,很多乐队都议论他们唱的是流行,套的只是简单的和弦,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哪怕他们站上过大型体育馆的舞台。
而看到自己欣赏的素人乐队时,前辈们也会发自内心去鼓掌,去赞美,一点也不吝惜。
“这就是做乐队的。”张亚东说,乐队的完美就在于它充满了不确定性,有时候四个特别好看的男孩,为什么大家反而不能接受?
“因为乐队可能并不需要呈现那么整齐,它要的就是不同。乐队的创作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因为自己喜欢。”
就像盘尼西林说的那样,这个时代流行或时髦的东西太容易了,而他们不想那样。
这,或许就是乐队最大的个性。
02
作家查建英曾写过这样一句话,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当代中国历史上一个短暂、脆弱却颇具特质、令人心动的年代。
那是充满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一代,一台黑白电视机,一台磁带录音机,一辆凤凰自行车,人们的生活简单却又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继伤痕文学和先锋诗歌完成其对时代的反思的使命后,另外一种源自底层的文化开始雄起,那就是摇滚。
1986年5月9日,一个不知名的普通男青年,身背一把破吉他,走上了北京工人体育馆的舞台。
那是是崔健第一次献唱《一无所有》,也是摇滚乐第一次在中国公开演出,上了电视。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崔健的歌,不是答案,反而像抛出了更多问题,让那些正做着荒诞不经的怪事的年轻人猛然醒来。
当时在台下,有个16岁的小伙子,看得热血沸腾,他的名字叫窦唯。
1988年,成立五年的beyond乐队在北京办演唱会的时候,崔健作为演唱会嘉宾到场捧场,黄家驹对着他翻唱了那首《一无所有》。
作为欢天喜地的主流世界之外的另一股力量,崔健无疑是站在时代对立面的先锋派。
1989年,崔健推出了《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是第一张给更广泛人民以共鸣和反响的摇滚乐专辑。
崔健曾唱过,机会到底是什么,一时还不太清楚,可行动已经是雷厉风行,而且严肃。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经验,我们也不喜欢过去,可是心里明白干下去,一定会有新的结果。
90年代,歇斯底里的青春呼啸而过。
1994年,窦唯、张楚、何勇以及作为嘉宾演出的唐朝乐队所参加的《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在香港红磡体育馆正式拉开序幕。
这是一个标志性事件,他们三人同在的台湾滚石(魔岩)唱片,呈现给中国内地摇滚乐队一个全新的商业化包装方式。
如果说红磡只是一个事件,那么魔岩带给大陆摇滚乐的改变,应该始自1992年唐朝、黑豹首张专辑的推出。《时代》周刊甚至将他们评为当年“亚洲最值得注意的文化现象”。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迷上摇滚乐的张亚东放弃文工团的铁饭碗来到北京。
1998年,他和住在地下室的朴树一起,创造出了《那些花儿》。
曾经的摇滚盛世,滑翔于历史的回廊,游弋于破碎的文明边缘,沉浸在生命的反思与自我放逐的深刻思辩,带给人无限的力量。
然而随着巨星陨落、乐队解散、主唱出走、韩流冲击等一系列原因,摇滚乐和乐队文化,就那样在时代的裂变中失落了。
一个时代的消逝意味着什么?
现在,天空还是一样的灰暗,城市还是一样的嘈杂,精神的激越和嘶哑的声音也将伴随这些永不能再被安慰的思想而灰飞烟灭。
过去的音乐,过去的时光,他们死了,却还没有腐烂。
03
作为这样一个时代的亲历者,50岁的张亚东看见舞台上挥洒热血的新老面孔,他的眼里还是会闪闪发光。
与音乐无关的话题,他都不感兴趣,与音乐有关的,他比谁都投入比谁都认真。
要说,张亚东是《乐队的夏天》唯一的科普担当也不为过,无论是他亲自教大家打节拍,还是为大家介绍音乐历史,你都能感受到他温柔的语气透露出的坚定。
如果不喜欢,他也毫不含糊。
点评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时,张东坦言自己做了这么多年音乐,套路化的东西听过太多,鹿先森这种走情感流的通俗流行乐其实从未打动过他。
在有专业乐迷点评黑撒的一首歌的歌词“大象爱上蚂蚁”时,张亚东说:
“如果有的人喜欢表述简单的话,像你刚才那种抖机灵的话,这个对我来说也太无聊了,就是平庸。音乐是有门槛的,音乐需要真正的尊重。”
张亚东曾说,一个朋友跟他说的话给他启发很大,他说人活着应该有至爱,但不能选择一个活物,爱一个人,她可能会变心,爱一个宠物,它可能会死,你一定要选择一个不会离开你的东西。
张亚东选择的是音乐。
就像盘尼西林唱起那首朴树的《new boy》一样,穿新衣吧,剪新发型呀,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张亚东哭了,他说,当年大家都是小孩,而且觉得2000年要来了,那时候写了一首歌叫《我去2000年》。
“大家对2000年都有很多期待,觉得一切都会变得很好。结果,好吧,就是我们老了。”
他很久没有听朴树的歌了,但总有人在年轻着。
当成军30年的面孔乐队站在舞台上继续唱歌,当新裤子主唱彭磊说,机会来了,但是我们已经是中年人了。
不免让人泪目。
乐队的现实处境一直都不乐观,很多的乐手都是在一边做着别的工作赚钱养家,一边继续做乐队。
他们之间,有程序员,有银行职员,有设计师,“不忘初心”四个字说出来很简单,但看到那些依旧热爱音乐的乐队们,才真正理解了这几个字。
他们或许并不完美,但就像刺猬乐队鼓手石璐说主唱子健那样,虽然子健身上的缺点像星星那么多,但他的才华他的音乐就像太阳一样,只要他出现在舞台上,太阳升起来,所有的星星都会消失不见了。
中国音乐的黄金时代,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怀旧的符号。
张亚东说:“20年钢琴普及不如出一个朗朗。”
这是一个缺少大师的年代,人们被短视频捆绑,连听一首歌都是支离破碎的,我们的热血被现实磨平棱角,我们不再敢去发出声音,可是你看,那些曾视音乐为生命的老炮儿们,依然在路上。
岁月不断地对他们进行着重塑和再渲染,营造出表面的世故和衰老,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内心深处的那股笃定和浪漫。
乐队的夏天来了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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