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孩子的中年

昨日晚归，路上订了个蛋糕，明天小江生日。如今家里一年有五个人生日，蛋糕成了标配，亦是仪式。

小江是跟我认识后才开始过生日的。问婆婆小江的出生日，每次都是不同的答案，甚至连具体时辰都搞不清楚了。老妈不靠谱，老婆来做主，我选了他身份证上的日子权当他正式的生日。

这也难怪，婆婆有七个孩子，天天都跟个男人似的在外面干活，哪里记得那么多？况且是生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记的最清的惟有出生的场景:她是跪着生产，下面铺着一堆稻草，孩子呱呱掉在稻草上，火烧过的剪刀剪掉脐带，打结后贴上一剂狗皮膏药，半个月后揭开就愈合了。满月后就开始下地干活，半天才回来一次。母乳的孩子饿地快，就喂磨碎的米糊给才一个多月的婴儿垫肚子。

这种抚养条件下，七个孩子都养活了，平安长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兼有点运气。只是一个个都身体不太好，有这或那的毛病。

小江是个苦娃子，他跟我讲过他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都深深地同情他。以至如今他控制不了暴脾气在那里哇哇大叫甚至摔东西时，我心里还在喑喑叹息：“唉，真是苦孩子，从小没学会控制情绪，保重身体。这把年纪还在干这种损人害已的事情……”

小江从一岁多就跟着奶奶，由奶奶一手照顾，因为婆婆又生了个小儿子，顾不上他。家里的老二都是受气包，不受重视。他从小脾气就爆，人又倔强，看不顺眼受宠娇弱的弟弟，成天上演兄弟打闹节目。后果是婆婆大发雷霆教训他一顿，奶奶再偷偷安抚一番，然后这一天才算过完。

他记得很多婆婆追打他的细节，长大后跟婆婆提，婆婆永远都是装傻：“有这事？我可不记得！”再多说，就掉泪痛骂小江小心眼、不孝顺。苦不拉叽的家庭，重压下的母亲哪有多余的爱心和耐心给一个老造麻烦的混小子呢？

小江五岁那年公公突发重疾半夜去世。农村的家庭，没有男人支撑，注定被欺负。哪家少了东西，就会对着他们家叫骂，更别提那些暗中使下的绊子。大婆姐如今总怀疑别人要害她的神经质性格，跟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

最过分的一次是小江在学校跟一男同学打架，被男生的父亲找上门来，当着寡母的面被摁着痛揍了一顿，真是惨无人道，明摆着的弱肉强食。

所以婆婆教训小江的话永远是：“好好读书，别惹事，多忍忍。”

小江曾经跟我讲：“要是我父亲没那么早去世，我不会想着好好读书，逃离农村的。”他自我调节能力也算强，有个大学室友回忆说小江上大学时，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对镜梳发，夸自己帅。我姑且认为这种行为是自我激励吧。

天性暴烈的小江被压抑着成了一幅谦谦君子形象。平日温文尔雅，性格好好好，其实都是在忍忍忍。一旦忍耐到极限，突然就会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爆发。因为从小没有得到足够的温柔爱意，又看多了世情冷淡，他只相信个人的奋斗，不信任他人。且遇事比较悲观，总把烦恼藏在心底。

这些特点在前些年深深的影响了我们的关系，也改变了我。我曾经失望于他的防备和冷漠，也痛恨他那边的老旧观念和过于势利。

相识十余年，争斗过，如今成了并肩前行的战友。他也慢慢放下戒备，能用光明的心态去面对未来。现下经常是一边享受着儿女的亲呢，一边在那儿怨声载道：“我明明是个人生信条为人生难得几回搏的人，现在被家庭孩子困住事业停滞！”

我振振有词：“孩子也是你的事业，现在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如今，又过一年，快四十岁的人了，发完脾气后眨巴着悲哀的眼睛，仍叫人怜惜。

小江，祝你生日快乐，记得要一直一直地珍惜我们的家庭。也祝愿我们全家都能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苦孩子的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