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猫

文/ 阿嘉

人们都说，猫有九条命。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以前有九根尾巴的猫。

九尾猫十分稀少。九尾猫很珍惜大自然对它们的眷顾。根植于基因中的本能和一代代的言传身教告诉它们，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因为自己有九条命就放肆。一旦丢了一条性命，九尾猫就会少一根尾巴，而九尾完好无损的九尾猫，则是种群里每一只九尾猫所向往的。

直到有一天，足够遥远的一天，一身银白毛发的九尾猫降生了。实属罕见，九尾猫的种群中，大多数猫都是黑白花猫。其他猫们很紧张，不知道这对于种群而言，意味着什么。

暂且叫它白九吧。

白九在幼时跟普通的九尾猫没有任何区别，普通的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它长大后，有了不同的想法。它不想为了守住九条性命而安逸的躲在绝对安全的深渊中，它想去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那光亮的尽头，是怎样的洞天。

在临走前，白九与母亲告别。母亲最后一次为白九清理毛发。白九的白毛从没像那一刻一样，一尘不染。

九尾猫栖息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无论黑夜白日，都被禁止涉足的黑暗环绕。对黑暗的恐惧让九尾猫们死守着自己的领土，画地为牢。白九要外出闯荡，第一道难关，就是底色是黑色的恐惧。

在绝对的黑暗中，睁眼和闭眼是没有差距的。白九不敢再多走一步，黑暗似乎剥夺了方向感，它对自身肉体的感知，还有它前进的动力。

「好久没有九尾猫来我这里啦，一向惜命的你们，为何会踏出自己划出的领土？」

这个声音来自黑暗，又像是白九内心的恐惧在低沉的嘶吼。

「如果只是乖乖的待在一个地方，那么造物主赐给我九条命，只是将趴着的一秒延长了九秒，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很有勇气。但，你的先祖们不敢跨过这道无形的黑暗围墙，是有原因的。你必须拿一条命来换取照亮黑暗的光明，否则，造物主给你们延长的生命，只能用来品尝恐惧。」

白九犹豫了。它在抵抗自己生来的本能。它只有一个选择，前进。

「尽管拿去！」

随着白九的一声吼叫，它感到自己的尾巴处一阵强烈的疼痛。它失去了一条尾巴。尾巴的白毛分散开来，变成由弱变强的发出耀眼的白光，像夏日夜空里的萤火虫，整齐划一的排列，为白九在黑暗照出一条蜿蜒的道路。

走出黑暗的世界宽广无际，迎面吹来的微风令白九沉醉。目之所及皆是绿油油和懒洋洋的白云。探寻未知的刺激让它兴奋不已，它正想撒欢的奔跑，却被早已等候多时的捕兽夹逮个正着。挣脱无果，它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的结局：不久后猎人就来了，而它成为了猎人刀下的亡魂。它只能再次舍弃一条性命，弥补自己的粗心大意。又是一阵剧痛，它将被捕兽夹咬住的脚抽出，捕兽夹里夹着白里透红的一条尾巴。

白九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它明白了自己离开了绝对安全的小窝，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一条性命。白九就这样敬小慎微的，像接近猎物一般，东张西望的前进着。紧绷的神经和长时间的行进，它累了，找了庇护之地，沉沉的睡下了。

醒来之后，白九发现身处的环境变了。周围人声鼎沸，它的四周挤满了一双双有粗有细，有男有女的腿，不留一丝缝隙。在它两旁，几只珍禽野兽各个无精打采，像被弃置的提线木偶瘫在笼子里。只见和它一样在笼子里的动物们，脖子上绑着铁链，在人类催促下走出笼子，按照人类皮鞭的指示，做着各式各样的的动作，博得稀疏的掌声。白九意识到，自己的征途不该就这样结束的。它试着挣脱脖子上的链子，困住它的牢笼，但似乎同捕兽夹一样，这不是它能够破坏的。它向其他动物呼喊，询问它们想不想逃走，重获自由。没有一丝生气的动物们只是懒懒的劝说白九，死了这条心，没有用的。

表演告一段落，所有动物都被关进了笼子里。白九跟其他动物说，它能够用它的性命，来换取它们的自由。只听白九一阵响彻天地的凄厉尖叫，白九和其他动物的铁链和笼子上的锁都打开了。早已渴望自由的其他动物见状纷纷四散逃离。人类一哄而散。从笼子中逃出来的老虎，在混乱中带上遭受剧痛不能动弹的白九，逃出了自认为将会在此被囚禁一生的铁笼子。最后，只留下愤怒的执鞭人，还有空荡荡的笼子。

白九只剩下三条尾巴了。

虚弱的白九被老虎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僻静，好像白九之前的小窝。

白九勉强的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谢谢你。」

「我才要谢谢你，是你让我再次自由。」

「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关在里面，而我自己逃了出来。」

「既然是你力所能及的，那么就再帮我一次吧。我好饿！」

惊魂未定的白九正想逃脱，但虚弱的它还是没能逃过致命的虎口，又一条命被老虎夺走了。白九不顾疼痛飞奔，它来不及思考，只是想尽快的逃离这个地方。

白九只剩下两条命了。

它不停的跑啊跑，直到跑累了，跑不动了，它才发现，自己迷失在密林中。它想起了在黑暗中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它可以看到参天的树密密麻麻的在四周呼吸，生长。它们呼吸的时间很长，长到你会犯困，想着怎么还没完。白九漫无目的的在密林里行走，企图幸运的找到出路。

夜晚的密林，猫头鹰咕咕的声音和时不时的狼嚎让漫步其中需要更大的勇气和谨慎。夜猫子的机警让白九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处如洗月光照耀的空地。空地上有一硕大的树桩。好奇心驱使它不断的靠近，走到了树桩前，惨白的月光让白九像是一台劣质相机拍出来的过曝效果。

「稀客稀客，竟然有九尾猫来到森林。」

一阵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在密林里回荡。

「你是谁？」

「我不是谁，我只是时间。如果非要说我是谁的话，我就是你面前的树桩。」

「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

「可以。」

说完，白九最后一条多余的尾巴轻轻地掉在密林湿哒哒的土地上。原来，白九想知道，未来的它是如何脱离痛苦的，而知晓的代价刚好是一条命。

未来到来了。它不再是白九了，是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猫，尽管仍然对未知事物充满了好奇，但十分机警的普通白猫。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