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很少在办公桌上休息，坐在座位上闲适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两个月前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叫我“师傅”，身上总是散发着抹茶味道的女孩。我把她写给我的信放在文件架上，遇到客户刁难的时候会看一下。看她的文字总是让人觉得很平静。不知道为何，她那么爱笑，可是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快乐，需要被守护。
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
你还好吗，我的抹茶女孩。
她是公司招来的实习生，实习期是四个月。在见面会的时候她选了我做她的师傅，所以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坐在我的隔壁。一开始我们没有什么交集。第一天下班的时候我请她在楼下的默克咖啡喝咖啡，在菜单面前她显得有点为难，我说如果喝不惯咖啡可以选择其它的。她转头对我笑，“那我要抹茶红豆拿铁。我喜欢抹茶。”
她帮我做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说电商平台的维护和管理，在美团平台上上架我们的保险产品，并且应付一些合作商的咨询。她有很多问题，像是长不大的小孩，不过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关于工作，我们极少谈及生活。
但不可否认，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抹茶的味道。
真是奇怪。和一个人熟悉起来就很难想起初次见面的感觉，甚至很难记得当时对眼前这个人的评价。只记得她身上的味道是一直不变的，一直都是抹茶的味道。
后来我们开始渐渐熟悉，会在工作之余，可能是对着电脑太久的时候突然问一句，“哎，师傅。那首诗，‘海上共明月，天涯共此时’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然后两个人都皱着眉，摇摇头，同时打开浏览器输入“海上共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们也开始变得彼此了解，她知道我不喜欢吃太肥的猪肉，不喜欢芹菜，不喜欢吃蛋，知道我什么时候情绪稳定什么时候情绪波动。我也见过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是那样的不完美，工作中的小小问题都会让她纠结烦恼很久，小小错误会让她难过和愧疚很久，别人小小的关心也会让她感动不已。就像一头小鹿，有美丽的犄角，但她是特别的，她有碎花般的皮肤印记，那是生活五颜六色的痕迹。开心的时候她会漫山遍野地跑，难过的时候天空也会和她一起变了颜色，阴沉的黯淡的就像黑白时代沉默的电视剧。
我不喜欢她没有笑容的心情，那好像是在寒冬里连续下着雨，阴冷，没有希望的感觉。她身上的抹茶味道会加重，渗出苦涩的气息。
那样的时候，我很少与她说话，就如我低气压的时候她也不与我讲话。她说也许静一静会比较好。
公司外拍内部宣传片那天，经理要求大家都要穿上公司的宣传服。办公室的女生一窝蜂去试衣间换了衣服回来，我还在忙意外险理赔的流程。她换好衣服回来，继续忙着帮我整理受理人的资料文档。办公室的大部分人都在收拾东西，我们的处理进度也在大家的吵吵闹闹中完成了。我转过座椅对着她，“哇，换上了。来，站起来看一下。”公司的宣传服是显眼的大红色短T，衬着她白皙的皮肤，觉得很搭。她站起来，有些苦笑，有一丝难掩的甜蜜，转了一圈。她任由她的长发生长，没有烫染过，显得有些太多。下午的阳光透过33层的玻璃窗流进来，斑驳的光影披在她跳动的发丝上，是淡淡的金色，金色的头发。
我很想伸手摸下她的头发，她的脸，抓着她的手让她停下，闻闻她身上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再是抹茶味，是浓郁的草莓香味。
办公室的人笑她，好像孩子一样，真的转了一圈。
她腆着脸坐下，随手轻轻打了我的胳膊。她喜欢打我，但很会控制力度，当然这是我们熟了以后她才这样的。
她说头发的事她不懂，可能是营养不良。说完就哈哈大笑了。
我真爱她。
后来她实习期满了，上班的最后一天偷偷把礼物藏在电脑主机背面。她说不想我当面拆礼物，有点不好意思。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感谢我对她的照顾和帮助，像个朋友一样。她送了两个可爱的小碗，一个上面是西瓜图案，一个是冰淇淋的图案。她说，“先送两个，你和师娘一人一个。等以后有了小朋友了，我再送。”
我把小碗放在公司，一直没有拿回家去。
忘了说，我有个女朋友，我们相恋三年了。我也很爱她。
《暮光之城》里雅各布问贝拉，“你一次可以爱几个人？”
我问我自己，你一次能爱几个人。
后来我约她出来吃饭，她还是“师傅师傅”地叫我，然后还是喜欢动不动就打我。她说这是她的乐趣。我笑了，就像遇到一个拿她没办法的小孩。
那天下雨，我问她什么时候要交男朋友。她说还早，她想嫁去台湾，嫁给一个渔夫。她很爱大海，也很爱台湾。
我说，不要嫁太远了，不然以后我找不到了。
她抬起头来看我，是疑惑和闪躲。但在黑夜里，我见她笑了。
临别的时候，我说，“让为师闻一下你身上的味道。”
她笑得更夸张了，她说她身上一点味道也没有。如果有，估计就是晚上吃烤肉的味道吧。
我靠近她，衣服上清香的肥皂味，头发里洗发水的味道飘在空气里。是的，没有抹茶的味道，也没有草莓的味道。
我笑着和她说再见。
她和我挥手道别。走去地铁的路上，我只闻到下雨的苦涩。
她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篇文章，是一个已婚的女性写给她的丈夫的。因为他爱上了公司的实习生，97年的实习生。她在文章里写道，你和她，不过是在重复我和你走过的道路。
她把文章转给我。她说她知道我爱她，但这是不能的。她不能爱上一个已经有爱人的人，这是不能的。她说她也爱我的女朋友，因为她爱我。所以，她选择爱我们两个人，希望我们幸福。
“师傅，我可是要嫁去台湾的人耶。”
“好。”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是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