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眼泪

——谨以此文送给我在漫长岁月里遗失的父亲

我从小就是个犟脾气，认准了就杠上了，爸爸的性情古怪，又偏宠小弟，我们俩注定合不来。

夏日的午后，天气闷热，知了发了疯的叫着，我独自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书，懒洋洋的感觉很好。弟弟是个捣蛋的小鬼，总爱上蹿下跳，闲不住，这不，我正看书看到了精彩的地方，添乱的人来了，一会动动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时不时地来我身边蹭两下，很是烦人，于是我瞪了他一眼，凶他离开，谁知这小屁孩根本不理我，依然自顾自地捣乱。

知了依旧在叫着，我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烦躁了起来，看到那小屁孩仍旧在捣乱，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咬牙切齿地冲着他说:“你，看啥呢，说的就是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听见没有，啊？”他冲着我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没事儿人似的，依然如故。我彻底被他给激怒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他面前，揪着他耳朵把他给“扔”了出去，他像是被我吓着了似的，开始蹲那哭起来了。

这可真的是巧了，爸爸刚好这会儿回来，看到弟弟一直在哭，就来找我理论了，说一些“他小，你当姐姐的就不会让着他”之类的，我心里也憋屈得很，就冲着老爸嚷嚷起来了，这可倒好，两人都是牛脾气，这下撞一块了，争吵中，爸爸举起了手朝着我脸就是一巴掌，巴掌声清脆、响亮，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静止了一样，从小没挨过打的我内心除了气愤就是绝望，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

爸爸的一巴掌真的是不光打在了我的脸上，更打在了我的心上，自此之后，跟爸爸之间就彻底陷入了冷战、敌视，每每语不投机，我总是言辞锋利，毫不避讳。渐渐地，爸爸开始避免和我正面交流了，有时还会偷偷跟老妈抱怨说:“我现在都不敢跟咱闺女说话了。”

年少时总是不乏幼稚和可笑的，我长大了，性子也逐渐被磨平了，爸爸工作换了地方，我们俩交谈的次数更少了。高三的冬天，总是漫长而萧索的，我也捱不住，还是感冒了，爸爸打来电话说要给我送衣服，我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从教学楼里出来，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远处，一个瘦削的男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迎着寒风，朝着教学楼里焦急地张望着，想在这千百个学子里找到他的女儿。刹那间，我的心里有点触动。走进了，我看到爸爸咧开嘴笑了，本想拿着东西就走人的，我迟疑了，我跟爸爸已经好久没见过了，就这样离开是不太合适的。我站在那儿不动，爸爸突然拉住我的手嘘寒问暖的，说着说着，我看到爸爸的眼眶红红的，晶莹的泪花在他的眼睛里闪现，我整个人懵了，站在那不知所措。我从未想过，终有一天，这个倔脾气的男人会像孩子一样对着他的女儿抹眼泪。我的心像是雷霆击住一般，疼痛直直扎入心窝，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伏在爸爸耳边小声地说:“爸，我爱你。”爸爸破涕为笑，暖暖的如同三月的春风，清爽而不躁动。

送走了爸爸，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间发现，爸爸已经不再年轻了，双鬓已微有白发，笔直的背脊现在也有点微弯，岁月留下的皱纹也在他的脸上爬行着，本来就消瘦的他现在好像更瘦了，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多年前的一件小事彻底在我和爸爸之间架起了隔阂，多年后，当爸爸的眼泪落下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多年来耿耿于怀的，不过是爸爸用他的包容换来的任性，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欠爸爸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一直深深关爱着我的爸爸。

冬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