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姓孙，因为就是个猢狲，他被压在五行山下，快五百年了。五百年前，他是没有姓的，也没有名。
玉帝这几日常来看他，穿着布衣布靴，带着美酒蟠桃。他盘腿坐在那只仿佛从山里长出的猴头前，喝了一大口酒，弹猴子的脑门，问他：“你这个猴子，怎么就死不了！”
猴子懒得抬头，这几天的梅雨下的他脖颈酸痛，他吐了口浓痰，正好吐在玉帝的布靴上，笑得他头上戴着的那顶破烂不堪的凤翅紫金冠都掉了下来。
“我不想死，当然死不了！”猴子回道。
这话像是戳到了玉帝的痛处了，玉帝站起来，照着猴头，狠狠踹了两脚，骂道：“本帝尚不能永生不死，你一个妖猴，何德何能！”
猴子被困山下，没了法术，被这两脚踹的头脑发懵，他隐约看见玉帝要走了，吃剩的蟠桃被他穿着布靴的脚踩得稀巴烂。猴子笑了笑，辩解道：“我不是妖猴，有一个老头说，我是异数，还说上一个像我这样的异数，叫伏羲，嘿嘿！”
......
五百多年前，猴子从山顶的一块顽石蹦了出来，猴子是顽石孕育的。大概这山上住着的都是猴子，所以石头生下一只猴子。若这山下住着一群野猪，就不会有之后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了。
他生得一副猴子模样，又会猴子叫，众猴都当他是猴子。可说到底他不是猴子，猴子都是猴生的，他却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假若有一个东西，它长得和人一模一样，说人话，通人性，但就不是人生的。那它就不是人，而是妖。
石猴诞生后不久后，猴山上头就雷劫滚滚，众猴遭殃，死伤过半。上天为什么要降下雷劫？石猴隐约有种感觉，他的存在，是不被上天承认的。
他决定下山，尽管无处可去。他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筏子，在一个傍晚，匆匆摘了些果子，上了筏子。他该去哪里呢？他也不知道。在这浩瀚的大海上，只能任凭风和海浪的安排。
......
玉帝走后，猴子又在山下待了三百个日夜，再有三遍六十五个日夜，就是整整五百个年头了。他该出来了，如来答应他，五百年一到，就有人救他出来。
这一天的傍晚，猴子正枕着一块石头酣睡，他听见脚步声，立即睁开眼，吃力地仰起头，看向来人。
猴子的脸红了，比很久前的一天，他从八卦炉里逃出来时还要红。他这五百年，一直在等两个人。一个就是救他的人，观音告诉他，救他的会是一个和尚。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紫霞，你来了......”猴子嗫嚅道。
他觉得他此时就是三界六道最羞耻的人，他怎么能让紫霞看到他这副样子。曾经的不可一世，只会让现在的他更加丑陋卑微。
紫霞坐下来，为的是猴子不用费劲抬头就能看清她的脸。她和猴子五百年前就认识了，她还去过猴子的水帘洞，而她今天来，是要跟猴子把话说清楚。
“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她说着，从紫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坠，放到猴子跟前，“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一只猴子，不是因为你叫......”
“停！”猴子打断了她的话，“你想了五百年，就想出这一句话？”
紫霞不敢看猴子的眼睛。从前也是这样，因为猴子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谎话。
“你此后多保重，再有一年就出来了，莫再惹是生非。我们之前的约定就作废了吧，你不要再去天上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紫霞道。
“我要说不呢？”猴子倔强道。
紫霞叹息。她没回答猴子的话，沉默了片刻，便起身走了，头也不曾回。猴子心灰意冷，他用嘴叼住玉坠，吞到了肚子里。这颗玉坠，从前是天上的紫微星。
他又孤独了，他从诞生那一刻起，仿佛就注定是孤独的。
第五百个年头，又是一个春天。
五行山下来了一个和尚，骑着马，背着包裹，马上捆着禅杖。猴子大老远就看见了他，兴奋地一直喊：“师父！师父！”
和尚勒马，从马上下来，好奇地盯着猴子。出了油的光头在正午的阳光下仿佛开了光的佛宝，熠熠生辉。
“猴子，是你在嚷嚷？”他问了句。
猴子咧嘴笑，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我，师父，是我！”
和尚大喜，转身朝身后的林子大喊：“有人吗？这里有一只会说话的猴子，大家快来看！”
二
猴子目瞪口呆，心中犯嘀咕，莫不是他认错人了，这和尚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货色。
便问道：“你可是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
和尚还沉浸在发现会说话的猴子的兴奋中，但好歹点头作了回应。
猴子还是不敢确定，又问道：“你可叫唐玄奘？”
和尚这才觉得不对劲，便蹲下来，弹了下猴子的脑门，问道：“你怎知道贫僧法号？”
猴子这下确定了，这个和尚虽然和他想象的有些差距，但只要他是唐玄奘，其他的都不重要。
猴子咧嘴笑了笑，虽然他知道自己饿了五百年，尖嘴猴腮，笑起来一定十分难看。
他强忍着喜悦，说道：“师父，师父，是观音大士叫俺在这等你，好保你去西天取经！”
和尚大笑，道：“一只毛猴子，怎么保我？不过你会说话倒是个本领，带着你一路上兴许能赚上不少银子！”
猴子为自己辩解：“师父莫小看俺老孙，若不是这五行山压着，俺老孙的法力可惊天地、泣鬼神！”
和尚还是笑：“猴子莫说大话，你若真有本事，又怎会被压到这里？”
猴子脸红：“只因不知为何惹到了如来，便将我压在这里 ！”
“哦！”和尚恍然大悟，问道：“你姓孙？”
猴子点点头。
和尚面露微笑，爱抚地拍了下猴子脑袋，而后忽然起身上马就走，看着架势像是要逃跑一般。
猴子忙问：“俺都如实说了，师父为何还不救我？”
和尚擦了把汗，说：“既是如来把你困在这里，我就更不能救你，我是个和尚，是如来的弟子，你和如来有仇，我若放你出来你还不立刻杀了我泄愤！”
和尚说完，拉紧缰绳就要离开。猴子等了五百年，当然不想让他这么走了，拼命喊道：“师父，你忘了我了吗？五百多年前，你还救过我一命！”
和尚没搭理他，骑着马转眼间就跑没影儿了。猴子不忿，心想这如来和观音果然是骗他。他们只说会有一个和尚来救他，救不救还不是和尚说的算。
不过，他最后对和尚说的那番话并不是信口胡诌，五百多年前，他确实见过一个人，和这个和尚很像。
那时候 ，他才离开猴山没几天，乘着他的筏子，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漂流，带的果子已被他吃干净。他是猴，不是鱼，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渴死饿死在这大海上，变成一具猴尸，被路过的大鱼吃掉。
猴子渴得头晕眼花，躺在筏子上，望着湛蓝的天空，思考他作为一只猴的命运。惚恍之中，他看到一个和猴子很像的东西在天上飘然飞过。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看到了幻象，猴子怎么能在天上飞呢？
他看到那只会飞的猴子落在了他的筏子上，只朝他点了一下，他便不觉得饥渴，连神志也清醒了。他这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猴子，因为他没有毛，连头顶上都没有 。
猴子心想，这个没毛的猴子，大概就是老猴王说的‘人’了。
那人蹲下来，好奇地捏了下他的脸，惊叹道：“竟是只灵猴！”
猴子也很惊奇，他竟听得懂人话，而后，那人朝他额头点了下，他便能口吐人语了。
“你从哪里来？”那人问他。
猴子指了指身后，太阳升起的地方，早上的时候，他还能再朝霞下分辨出一个桃子大小的猴山。
那人朝猴子指的方向看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花果山，我记得那山上有一块灵石，莫非你是灵石孕育的灵猴？”
猴子点点头 。他自己是不是灵猴他也不清楚，不过他确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娘的石猴。
“你是谁？”猴子说出了第一句人话。
那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给猴子吃，说：“我不是谁，我叫金蝉子，是个和尚，你呢，又是谁？”
猴子被问住了，他囫囵几口把点心都吃了，回答说：“我也不是谁，也不是金蝉子，不是和尚！”
猴子说完，一脸茫然地看着金蝉子，说：“我可能，只是一只猴子！”
金蝉子几百年来第一次被一只猴子逗乐了，他轻轻捏了下猴子的塌鼻梁，而后用食指在猴子眉心点了几下，说道：“我赐予你与万物沟通的本领，但也要暂时夺取你超凡齐天的灵性，你超脱三界六道，这天地容不下你，你听我的，乘着你的小筏子，一直往西赶，西方有个西牛贺洲，那里有个叫菩提的老先生，去拜他为师，此后好好活下去，做一只乖猴子！”
猴子乖巧地点头，而后目送金蝉子飘然而去。
金蝉子说赐予他可与万物沟通的本领，并不是骗他。他也是靠着这个本领，才渡过了漫漫大海......
猴子正想着与金蝉子的往事，那叫唐玄奘的和尚又折返回来，他从马上下来，走到猴子跟前，一脸严肃地问他：“猴头，你莫哄我，五百年前，你当真见过我？”
猴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不哄，不哄，五百年前师父你还叫金蝉子，曾救过我一命！”
这些日子天气愈发暖和，和尚还穿着棉衣，来回折腾两趟，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他坐下来，解开衣衫，露出脖颈下面白净的皮肉。
“观音大士也说过，我本是西天佛徒，五百年前舍弃了佛躯金身，投胎到凡间历劫，这一世到西天取得真经，便可功德圆满，重塑金身！”
和尚说着，突然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叫骂起来：“谁想要金身，什么是功德圆满，和尚我生下来就在寺院里，连江流儿的爹娘都没见过，一天好日子没过，现在还要干这苦差事！”
猴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放荡的和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待和尚似是气消了，才轻声问了句：“师父说的江流儿是谁？”
“我一个故友！”和尚回道。
三
和尚答应救猴子上来，不过要猴子如实回答他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既然猴子说五百年前见过金蝉子，和尚便问他，那金蝉子是不是像他一样潇洒风流。
猴子老实回答：“风流与否确实不知，但潇洒是一定的！”
和尚又问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被如来压在这山下面。
猴子说，他五百年前，大闹了天宫。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厉害的猴子，我不过就是去西天取些经书，要你护送我岂不是大材小用！”和尚说着，从画里掏出一张面饼，掰了一半给猴子，又问他：“你当时为何要大闹天宫，莫非是谁得罪了你？”
猴子已经几百年没吃人间的食物，两口就将那半张面饼给吞了，嘴中含糊道：“他们想杀我，可我想活！”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个异数，不被三界六道所容，他们认为除掉我是顺应天道！”
和尚不紧不慢地嚼着面饼，仰天叹息道：“，那你能活到现在确实不容易，倒是没想到天神也这般不讲理，幸好你有些本领，不然像你这样聪明的猴子......”
和尚说着突然停住了，猴子以为他在沉思便没接话，只是低头数着地上那些搬运面饼渣的蚂蚁。半晌他才发现，和尚竟是因为仰头吃饼噎着了，这会已经憋得抓耳挠腮 ，满脸通红。
猴子被困山下，无法相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和尚被这一口面饼噎死。危急时刻，天上落下一道金光，正好打在和尚背上。和尚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卡在喉咙里的面饼正好被吐了出来。
“好险！好险！”
和尚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大喘气。猴子却看着天上，天上有一团金光，金光里的人他认得，是五百年来经常照拂他的观音大士。
“三藏！”
观音叫和尚的法号，和尚这才回过神来，朝天上拜了拜，说道：“多谢观音大士出手相救！”
观音看着和尚，叹了口气，而后右手一拂，便将和尚带到了天上，佛音在和尚脑海里回荡：“三藏，你随我来，我有些事要叮嘱你！”
观音将和尚带到一个静谧的山谷，然后交给他一个金箍，叮嘱道：“放猴子出来前，要让他戴上这金箍，他便会忘了此前种种，安心随你取经，不然你也许有性命危险！”
和尚接过金箍，问道：“大士觉得这猴子会杀了我吗？”
观音摇了摇头，道：“这是你与他的造化，旁人是无法捉摸的！”
和尚点点头，把金箍放到怀里，见观音欲走，突然一把拉住她。
“大士莫非忘了，当初答应我，只要我出了大唐国界，就回答我的问题！”
他没能拉住观音，她的法体在南海，派来的只是一具化身，给和尚传完话就变成了一团烟雾。不过，在烟雾散尽前，她还是给了和尚回答：“你既已上路，便是看破了，何须问我？彼岸花不在这三界六道绽放，而是开在你的心头，你觉得她在，她便在了！”
和尚满脸茫然，沉思了半晌，才朝天上喊道：“我是替江流儿问的，江流儿还想着婉儿，如果有彼岸花，烦请大士让婉儿超脱轮回！”
和尚回到五行山下，就把金箍拿出来给猴子看。
“观音大士要我放你出来前先给你戴上这个金箍！”和尚说。
猴子立刻把头伸了过去，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那师父快给俺戴上吧，好放俺出来！”
和尚皱眉，把那金箍拿到眼前仔细地瞧了瞧，说道：“实在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可观音说，你要是带上它就会忘掉一切，乖乖地听我的话！”
猴子一听这句话，立马把脖子缩了回去。
“要是这般，还是不戴为好，不戴为好！”
和尚大笑两声，把那金箍收了起来，又从怀里取出水袋，给猴子喂了几口水，道：“你润润嗓子，咱们聊一聊！”
猴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聊什么。
“我在想，我前世，为何会遇见你，又为何会出手救你！”和尚眉头紧锁，作苦思状，“是不是因为，你有值得我救的地方？”
猴子摇了摇头。
和尚摸了把自己的光头，继续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我的挚友江流儿的故事。江流儿这小子，年少时意气风发，风流潇洒，是京城难得的才子，被很多大家闺秀爱慕，可是他却不争气地迷恋上了一个叫婉儿的青楼女子！”
和尚说着，咳嗽了两声，道：“虽然作为出家人说着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不太合适，不过猴子你大概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吧！”
猴子点点头，然后又红着脸摇了摇头。
和尚嗤笑一声，接着说：“江流儿那时便偶尔会想，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莫不是女子给他下了什么妖蛊！直到有一天，女子不幸染病死了，他才明白！你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吗？”
猴子又摇了摇头。
和尚叹了口气说：“他明白了，喜欢或是迷恋，皆因他自己，为何要怪罪那女子呢？我说怪罪，你知道为什么吗？爱是业障，不爱也是。我想金蝉子当初救你，和你并无关系，他注定要救，便救了。”
猴子似乎听懂了，点点头，说：“他不救我，我可能就死了！”
“不！”和尚摇头，看着猴子，目光如炬：“你没死，是因为你要活！你大闹天宫，是要活；你盼我救你，是要活；你装作乖巧无辜哄骗我，也是要活，我说的对吗？猴子！”
和尚话音一落，猴子的脸色就变了，他先是低声地笑，而后大笑，狂笑，邪魅狂狷。
“我当然要活，即便这天地都要我死，我偏要活，我还要翻天覆地！”
天变色了，大地开始颤抖，五行山摇摇晃晃，似是要崩塌一般。和尚面不改色，看着眼前的这只猴子爆发出冲天的妖气。与此同时，五行山的上的压贴绽放出万道金光，瞬间就压制了猴子的妖气。
“如来！”
猴子仰天长啸，他挣扎着，想要从五行山下挣脱。
“要不要我帮你？”和尚问，他看向山上的法帖，心想一定是那法帖的佛力困住了猴子。
“你安静一会，我去 山上把法帖揭下来！”
和尚说着，搓搓手就往山上爬去。猴子真的 安静下来，其实更像是凝固了。他没想到和尚真的会救他，他可是妖猴，是魔。
和尚一边爬山，累的气喘吁吁，却还絮叨个没完。
“五百年了，可有人来看你一眼？真是个孤独的猴子！你的朋友呢，为什么不来救你？你说你不被三界六道所容，难道还没有一颗心能容下你！你看不惯这天地，心里便什么都放不下了吗？这五行山，压得住你，难道还能压住你的心，你的心呢？它藏在哪里？”
猴子沉默了，他是石猴，却也是有心的；他是妖体，可流的血也是红色的。
......
猴子在海上漂流时曾结识一条大鱼，他在海上漂泊数月，全靠大鱼的救济。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大鱼告诉他，她爱上了龙宫的王子，因此决定去跳龙门，变成龙。
猴子没问，什么是爱，大鱼为什么要变成龙才行。他陪着大鱼，找到了龙门。那里有好多大鱼，都在跃跃欲试，不过还没有能够跃过龙门的。
大鱼也要尝试，龙门高千丈，她必须奋力一跃才行。
大鱼成功了，化身为龙。不过在此之前，他试了九十九次，每一次都摔得遍体鳞伤。不过既然成了龙，一切都是值得的。
后来，猴子和大鱼分别了。他上岸，赶往西牛贺洲，去拜师学道。再后来，他学道归来，回到花果山，潜入东海。
他心想，大鱼这回该是龙宫的儿媳妇了，他也许能沾着光，借两件宝贝。可他没见到化为龙的大鱼，只见到了龙宫里，从大鱼体内取出来的，会放光的龙珠。
所以到头来，大鱼所有的努力竟是自寻死路。
四
和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爬到五行山顶，如来的法帖，就贴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
“猴子，我可揭了，你出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别到时候山崩地裂再把我给埋了！”和尚喊道。
猴子冷冷地应了一声，他一直看着天上，那片天空，在晚上的时候，会亮起一颗异常璀璨的星星。他的兵器，被封印在那里。
和尚揭下法帖就一直往山下跑，可一直跑到半山腰，这五行山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停下来，往山下看，山下站着一个俊美的男子，正朝他招手。
“师父，我出来了！”男子喊道。
和尚认得这声音，是猴子，猴子竟能变得这般俊俏，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出来了，你可想好何去何从？”和尚问。
猴子笑了笑，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和尚跟前，几乎同和尚脸对脸。
“师父，你就是江流儿吧！”猴子突然问。
和尚吓得退后两步，红着脸骂道：“你个死猴子差点亲到我！”
“我猜对了吗？师父？”猴子不依不饶地问。
和尚不说话，自顾自收拾东西，准备上马继续西行。
猴子当他默认了，他抬头望了望天，不知看到了什么，拍掉身上的灰尘，道：“那个女子定是因你而死，因为这是你的命，她不过是你修道之路上的一朵野花，对吗？江流儿。因为你爱上了野花，所以她才会枯萎！”
猴子的话没错。金蝉子历劫十世，每一劫都有野花开放，却皆因他枯萎。
数千年前，金蝉子游历凡间，曾与一株梧桐树树结下了仙缘。他倚在树旁，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只是一个凡人，痴心爱慕着一个凡间女子。那棵梧桐，也做了梦，他是金蝉子梦里的那个凡间女子。
梦醒之后，金蝉子还是金蝉子，梧桐却不再只是梧桐。
后来，他堕天历劫，梧桐便甘愿坠入轮回相随。他历劫十世，梧桐陪了十世，而这一世，梧桐，就是婉儿。
和尚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看着猴子，突然笑了笑，双手合十，道：“不，你还是错了，江流儿已随婉儿去了。贫僧，唐玄奘！”
“真的吗？如果我告诉你，我能让你见到婉儿，你会跟我去吗？”猴子说。
和尚本来都上马了，却慌慌张张地从马上下来，跑到猴子跟前，指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莫哄我！”
“凡人死了，魂魄便会坠入阴曹地府，或投生或受罚，我只要去地府问一问，就能知道你的婉儿现在在哪！”猴子说。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将身上的袈裟僧衣全脱了下来，把脖子上戴着的念珠也摘了丢掉，最后从包里翻出一身俗人布衣换上。他看猴子一直盯着他看，还骂道：“死猴子没见过男人换衣服！”
猴子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
和尚又说：“我问你，你能让我的头发立刻长出来吗？”
“能啊，可你一个和尚，要头发做什么，佛家不是说剔除三千烦恼丝，你......”
“别废话！我是江流儿，不是什么和尚！别耽搁了，我们赶快去地府！”
猴子用力地点点头，他拔掉一根毫毛，为江流儿变出满头乌发，而后便带着他，一同前往地府。
......
两人走后不久，一个身影出现在五行山前。他翻了翻和尚扔在地上的行李，从里面找出一个金箍，细细打量了一番将金箍放到怀里，而后便离开了五行山。
阴曹地府，弱水前。
猴子脸色很不好看，像是遭了瘟，无精打采，倒是一旁的江流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有些后悔带你来这了！”猴子道。
“怎么了？”江流儿摩拳擦掌，已经准备渡弱水了。
“我被如来封印了九成法力，金箍棒也被他夺取封印了，现在怕是斗不过这地狱里的阎罗恶鬼！”猴子如实说道。
“你不早说，这可如何是好！”江流儿朝弱水对岸忘了几眼，奈何一里开外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猴子皱眉苦苦思索，而后灵光乍现，心中想出一个计策，道：“我们从弱水游过去，到了对岸扮成孤魂野鬼，向地府里的鬼魂打听，说不定能打听到你的婉儿的下落！”
江流儿虽觉得这计划不甚靠谱，可他一个凡夫俗子，只能听猴子的，便依猴子计划行事。
猴子说从弱水游过去可坑坏了江流儿，他肉体凡胎，这弱水蚀魂消骨，他才游了半里地便没了半条命。好歹猴子有些法术，帮他一把，两人千辛万苦，总算是渡过了弱水。
到了对岸，猴子扮成饿死鬼，江流儿扮成吊死鬼，混进死鬼队伍，偷偷进了地府。
负责盘查的阴差还盯着两人多瞧了几眼，不过瞧不出不对劲的地方，便将两人放了进去。
这地府里头除了鬼就是鬼，大多浑浑噩噩，只有少数执念太深，还有些智慧。
两人晃悠半天，终于找到一个书生模样死因不明的鬼。
猴子走过去，轻轻拍了下书生鬼的肩膀，问道：“阁下 ，可否向您打听一个人？”
书生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了笑，从身后抽出一本书，道：“好啊！不过，你需得接上我出的上联才行！”
“这......”猴子苦笑，他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可能会对对子。还好江流儿这时走了过来，风度翩翩地说道：“可否让在下试一试？”
他忘了他扮得是吊死鬼，所谓的风度翩翩都能吓死鬼。
书生鬼却不介意，他略一思索，迈步沉吟道：“寒窗十年累死了，功名未考半个，为何，奈何？”
江流儿嘴角抽搐，心中暗骂：“这也能算是对子，这书生鬼果然执念太深，想必就如他对联说的那般，真的是读书累死的！”
五
江流儿出家前是京城出名的大才子，吟诗作对张口就来，而且今日对他来说更意义非凡，他沉思片刻，对道：“历劫十世未到头，痴心不得相守，轮回，成佛！”
书生鬼惊愕，半晌才激动地拍手，问道：“阁下可曾考取过功名？”
江流儿如实回答：“科举曾及第，殿试第一名！”
“好！好！好！”书生鬼连声赞叹，道：“我虽不如阁下，却也相差不甚远，也定能及第！心愿已了，在下这便去投胎！”
猴子慌忙拉住他，虽觉得拉住赶着投胎的鬼有些不妥，还是厚着脸皮问道：“还没向阁下打听人呢！”
书生鬼笑了笑，将他的书塞进怀里，问道：“阁下想打听谁？这阴曹地府可都是些孤魂野鬼！”
江流儿叹了口气，说道：“跟阁下打听一个女子，叫苏婉儿，有仙女之姿，极善歌舞，于三年前七月初六病重离世！”
“可是个爱哭的女子？”书生鬼问道。
江流儿点点头。
书生鬼道：“这里谁不知道，那女子一直守在奈何桥上不肯投胎轮回，说是要等一个人，她若提前投胎，年纪便比他大了，只得在奈何桥前守着他！想必就是在等阁下了！”
江流儿激动不已，立刻就要去找苏婉儿。猴子却拉住了他，道：“奈何桥前极寒无比，连我都承受不住，你过去不是找死！”
江流儿眼泪直接掉了下来，道：“那么冷，婉儿一直在等我！猴子，你快带我过去！”
猴子无奈，只得领着江流儿来到奈何桥前。两人还未上桥便被桥上倾泻而下的寒气冻得腿都迈不开，这寒气需要喝了孟婆汤才能消解，可喝了孟婆汤的代价谁都知道。
江流儿很远就看见了苏婉儿，她在桥上等了三年，已经变成一尊冰雕。
“婉儿！”
江流儿跑过去，紧紧抱住苏婉儿，他解开衣衫，想用体温把冻住苏婉儿的冰融化掉。可他一个凡人的体温怎么能抵御住无尽的寒气。
猴子法力所剩不多，有心无力，无法相助。眼看江流儿就要和苏婉儿一起冻成冰雕，奈何桥下突然亮起一团暖光。
这暖光冲散了寒气，也解救了江流儿和苏婉儿。
“彼岸花！”猴子惊叹道。
奈何桥下的暖光源自突然盛放的彼岸花，猴子说不出那花的颜色形状，只觉得美得过分，让他想不顾一切摘了，送给心爱的人。
苏婉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依偎在江流儿怀里，突然哭了起来：“你怎么来这么早？”
江流儿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道 ：“傻瓜，你又等我做什么，这里这么冷！”
“我怕你会看不见我.......”
“傻瓜，你在哪我都能一眼看见你，我......”
江流儿的话没说完，苏婉儿的身影突然变淡，而后如青烟般瞬间消失无形。江流儿茫然无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向猴子，想得到答案。
“她轮回太多次，每次都在这里等你，被寒气侵袭已经耗光了真元，若不是彼岸花开，你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江流儿还有好多话要说，可上天留给他的时间还不足片刻。可是至少彼岸花开了，苏婉儿超脱了轮回。
......
江流儿决定跟猴子上天庭，作为猴子陪他去地府的报答。猴子无奈，这江流儿明明就是个累赘，非大言不惭地说要帮他忙。
不过，他没拒绝江流儿。从他诞生以来，一直是独来独往，这次，终于有人肯陪着他。
猴子这次不是要去大闹天宫，他的法力被封印了九成，也闹不起来。除非他拿回金箍棒，有了金箍棒，他或许能冲破封印。
两人跟之前下地府一样，又随便商量了个计策。
猴子的金箍棒被封印在九重天，而且必定有法力不凡的天兵天将在那里日夜看管。除此之外，他们还要从二郎神镇守的南天门溜进去，经过四大天王看守的四重天，还要避过七重天的赤脚大仙。
两人先弄了根大骨头，引走了二郎神的哮天犬，趁二郎神去找狗的时候从南天门溜了进去。
然后他们变成天兵，潜入四重天，猴子拔了几根猴毛，化成七仙女的模样，去敲四大天王的大门。四大天王暗地里打七仙女的主意，猴子五百年前一眼就看穿了。
一路艰辛终于到了七重天，却被赤脚大仙撞见，不过赤脚大仙喝得醉醺醺，没认出来猴子。想来也是，五百年了，猴子兴许早就被人忘了。
千难万险，他们总算是爬到了九重天。江流儿打头阵，引开了护卫，猴子趁机变成苍蝇钻进封印金箍棒的密室。
这一路顺利得出人意料。
猴子没费多少力气就解开了金箍棒的封印，却难以冲破自己体内的封印，法力依旧十不存一。
按照约定，他拿到金箍棒后，就去八重天和江流儿回合。江流儿早已摆脱了天兵，在八重天等着他。
“你倒是有本事，我以为还要费些功夫去天兵那里救你！”猴子拍了下江流儿的肩膀说道。
江流儿却不说话，甚至站着连动都不动，只是眼珠子不停转。猴子觉得不对劲，江流儿是被人定住了身。他把定身术解开，江流儿就大喊：“快跑啊，猴子，我们中计了！”
猴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路会如此顺利，原来是早已设好的陷阱。可这时候怕已经晚了，数不尽的天兵天将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好一个大胆的妖猴，竟敢潜入天宫行刺玉帝！”二郎神手持方天画戟，凶神恶煞地喝道。
猴子把江流儿护在身后，辩解道：“我只是拿回我的金箍棒！”
“还敢狡辩！”四大天王齐声喝道，“妖猴被五行山镇压五百年依旧不思悔改，今天我等定要除掉你！”
猴子无奈苦笑，转身对江流儿说：“你看，上次他们就是这般污蔑我，我才要大闹天宫！”
“这一次怎么办？你法力回来了吗？”江流儿问。
猴子掂量了下手里金箍棒，然后用力一折，棒子竟然断了。他叹了口气，道：“金箍棒也是假的，这次真的没得跑了！”
江流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大义凛然地说：“没事，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猴子像看怪胎一样看着他，道：“可......我是不死不灭的，他们杀不了我！”
他这话一出口，江流儿的脸色就变得跟吃了死孩子一样难看。
“你为什么......不早说！”
猴子正想着怎么解释，一群天兵推着一辆囚车缓过来过来，二郎神冲他喊道：“妖猴，你看看囚车里的人是谁？”
猴子向囚车里看去，里面关着一个女子，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紫霞......”他心疼地喊道。
“妖猴，这女子与你私通，被判死罪，你若再不服罪，我们便将她当场处刑！”
猴子愤怒了。他心里燃起了一团火，似要烧干他全身的血液。可即如此，他依旧无力。没有力量的他，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看向紫霞，那个当初美丽单纯的仙女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吗？猴子长叹了一口气，跪了下来，道：“好，我服罪，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放了他！”
二郎神扔下一把金色的匕首，冷笑道：“就用它，杀了你自己！”
江流儿觉得这匕首很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猴子捡起匕首，看了江流儿一眼，又深情地忘了紫霞一眼，最后死死地盯住二郎神。
“我死后，你们需放了紫霞，也不许伤江流儿，否则，我的执念不会消散，总有一天会重生将你们屠戮殆尽！”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猴子......”
江流儿来不及劝阻，他慌忙扶住猴子，让他倒在自己怀里。
“猴子，你别就这么死了呀！”江流儿喊道，可是猴子的双眼已经缓缓闭上，呼吸也逐渐消失，似要油尽灯枯了。
江流儿却不死心一般，把匕首从他身体里拔出来，而后趴到猴子耳边，轻声说：“之前在奈何桥旁，彼岸花开的时候，我记起来一件事。五百年前，我好像夺走了你超凡的灵性，我现在把他还给你！”
江流儿话音一落，猴子的身体里突然腾起万张金光。而后，天界开始颤抖，雷霆闪电不受控制，一遍又一遍在天穹炸响，仿佛是天地的哀嚎。
猴子从地上站起来，与此同时，一颗流星自天外飞来。那是他的金箍棒，被封印的金箍棒受到了感应，破天而来。
猴子攥住他的金箍棒，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把江流儿围起来，叮嘱道：“你在这里，不许出去！”
言罢，他提起棒子，朝囚车走去。
众神怎料得会发生这等异变，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上前阻拦。等猴子走到了囚车跟前，二郎神才战战兢兢地问道：“妖猴，你做什么，你不怕我杀了她？”
猴子掏了下耳朵，问道：“你叫我什么？”
二郎神咽了口唾沫，道：“孙悟空，你快住手！”
“什么？”他又掏了下耳朵，笑着说：“没听清！”
二郎神双手抖得已经拿不住他的方天画戟。
“齐天大圣，我......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这话一出口，众神皆附和道：“对对！大圣，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你饶了我们！”
猴子笑了笑，他看着二郎神，对他轻轻吹了口气。
“呼！”
那口气，在触及二郎神的瞬间化成血红色的火焰，在一瞬间将二郎神烧的灰飞烟灭。
众神心惊胆战，一个个连兵器都不要了，只顾着逃跑。
猴子把囚车打开，将伤痕累累的紫霞抱了出来。
“你来了，孙悟空！”紫霞哽咽道。
“当然！”猴子笑得很灿烂，“五百年，你都等急了吧！”
“快急疯了！”紫霞无力地捶他的胸口，而后再他的肩上轻轻咬了一下。
猴子将紫霞抱到江流儿跟前，然后轻轻将他放下来。
“这是江流儿，我的朋友！”猴子介绍道。江流儿腼腆地笑了笑。
“我这就带你们离开！”猴子说。
“你背着我好不好？”紫霞问他。她脸色苍白，但依旧微笑着。
“好啊！”
猴子放她下来，然后半蹲下来，将紫霞背起来。他哪管四周神仙们的视线，现在，这整片天地，只属于他和紫霞两个人。
“你上来，我背你去花果山，那儿......”
猴子话没说完，因为后背的一阵剧痛，几乎让他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他转过身，看到紫霞手里攥着一只匕首，用冰冷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她松开手，匕首还插在猴子背上。
“为什么......”
猴子把后背上插着的匕首拔出来，鲜血顿时如泉涌一般，从他的体内，汩汩流出。
“紫霞，这......这匕首不是这么玩的，太疼了！”猴子强笑着说。
紫霞冷笑着后退，也许因为恐惧，她说话的语气含糊不清：“我就是要你死，要杀了你！”
猴子没听清楚，又问她：“你怎么了，紫霞？”
“我要你死，孙悟空，我要你死！我不要再心惊胆战地陪你笑，你这只丑陋恶心的猴子！”紫霞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猴子说不出话。
他不肯相信紫霞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坠，脸上挤出一点微笑，说：“你怎么了，紫霞，你生我气吗？五百年却是太久了！你看，这玉坠，你上次丢给我，我一直好好保存着，你若还想要，我......”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死！”
紫霞喊道。她看向孙悟空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为什么？”
“因为你是魔，无恶不作恶心的魔，我若不顺从你，你就会杀了我！我不是爱你，是怕你，你明白吗？”
猴子呆住了，仿佛过了五百多年，他终于要变回一块石头。过了好久，他才如梦醒般，捂着半边脸，仰天苦笑不已。金箍棒在颤抖，在哽咽，最后被猴子丢掉，和地面撞击发出一声脆响，滚到紫霞脚前。
“我才不是魔，不是，不是，我连孙悟空都不是！我只是一只猴子，一只猴子！”
这话从孙悟空嘴里说出来，听在众仙耳朵里，更像是发狂前的痴语。
“你别怕我，别怕我，紫霞！”孙悟空想走过去，可是，看到紫霞满是恐惧的眼神，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的胸口太疼了，终于没有力气继续站着。他跪下来，正对着紫霞，仿佛是在向她赎罪。
“紫霞，你别怕，我给你看，我的心，它是红的！”
孙悟空攥紧匕首，将自己的胸口划开，取出一颗鲜红的剧烈跳动着的心。
他会死吗？不是说，孙悟空是万劫不灭的。
一圈涟漪，在天地间荡开。像陨落，又像新生。
六
火眼金睛又怎样，还不是看不透爱人的心；七十二变又如何，到头来却还不知‘我’是谁。
玉帝这次终于踏实了。孙悟空虽然没死，却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他被用金箍，忘却了一切，现在就是一只乖猴子。
玉帝重赏了青霞，若不是她出谋划策，扮成自己的亲妹妹紫霞，怕是孙悟空又再要闹一次天宫。当然，玉帝也履行了对青霞的承诺，若她降了孙悟空，便放了之前被打入死牢的紫霞。
杀人诛心，纵使孙悟空跳出三界六道又如何，还不是被一颗痴心蒙蔽了火眼金睛。
路上，一匹马驮着一位僧人，牵马的是一只猴子，后面跟着一只猪精，还有一个挑担的大汉。他们三个，是僧人的徒弟。猴子唤作孙行者，猪叫八戒，挑担子的是沙和尚。
猪八戒走累了像歇歇，猴子却非要再走五里地，他心里不忿，便拿猴子开涮：“你说你一只猴子，脖子上成天挂着只玉坠，装什么善男信女？”
猴子不搭理他，继续赶路，猪八戒便得寸进尺，又说道：“我听说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难不成这玉坠是你娘的遗物？”
不料他这话一出口，猴子直接拎起金箍棒，猪八戒吓得抱头鼠窜，回过神来却发现猴子是奔着前方路口站着的紫衣女子而去。
“哪来的妖精，挡我们路做什么？”猴子把金箍棒架在女子脖子上，喝道。
“孙悟空，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
“别废话！”猴子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我看你不像个坏妖精，速速离开，不然俺就用金箍棒要了你的命！”
“孙悟空......你不记得我......我等了你五百年呐！”女子竟然哭了起来。
猴子心里一阵难受，他说不出原因，赶忙晃了晃脑袋，生怕中了妖精的幻术，又对女子喝道：“别耍小把戏，要不然真打死你！”
女子点点头，却还是哭着，她看向猴子的胸口的胸口，指了指他的玉坠，哽咽着说：“把那个给我，我就走！”
猴子皱了皱眉头，心想反正这玉坠也没什么用，便解下来送给了女子。
女子走后，猴子就一直闷闷不乐，连马也不牵了，说是去前头看看路好不好走。猪八戒好奇，就偷摸跟了上去，瞅了两眼，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兴奋地说：“师父，那猴子哭了！”
僧人笑了笑，说：“怎么？不就是哭了而已！”
“他可是孙悟空！是.......齐天大圣！”
“那又如何，有心，就能哭！
五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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