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年的期盼
江南的冬,向来是不下雪的,而就算下雪,那些少得可怜的雪也远不足以满足孩子们的期待。或许也正因此,在极少数飞舞着的雪花中,才随处可见痴狂近似疯癫的孩子们,仰着脸,双臂高举过头,丝毫不畏惧北风的呼号与怒吼,旋转着、跳跃着,在被雪包围的西方极乐世界里,享受着他们的快乐。
蓦地,我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空中如杨花般翻飞着的,似碎玉般飞溅着,不正是与我久违了十年的雪吗?泪水,在那一瞬间溢满眼眶,不停地打着转,却怎么也不肯流下来。
十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恰好是我全部的童年。儿时的梦,也终于在今日得以实现。
千千万万朵雪花,就那么淡然,那么宁静,而又那么安详地落下来,落下来。灵动着的,依稀仍是儿时的欣喜。
雪一直不大,或许江南的雪,本就应与江南的雨一样,从不迅速,亦不猛烈,只是不急不缓地、澹澹然若寒波般地下着。哀求无果,苦苦祈祷也毫无用处,而等你在某一刹那回眸时,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灯的罩子上,积了深深浅浅的一层了。
而那只麻雀就是在那时出现的:身体浑圆,小脑袋完美地嵌入其间,眼珠中透着所有麻雀都带有的俏皮。
又是一段曾经的回忆,被现实的大网,捕捞上岸。
那是08年的冬天,雪后的清晨,一只被父亲喂饱了的麻雀被红色塑料绳绑在椅子腿上。据父亲后来说,它多半是因为天寒地冻,找不到食物,以至于步履维艰,连飞的力气,也彻底没有了。若是再没有安身之所,它大概便要就此丧命。母亲见它始终向外张望,便将绑它的红绳剪断,任它飞翔了。
如果,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出错,它应该是回头又看了这座房子和我一眼的。原来,知恩图报从不局限于人,鸟兽亦然。
而现在,这只麻雀,正张开它的小嘴,朝向天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似是期盼着什么的降临。它,可是十年前,那只被放飞天空的鸟儿?可是认得我也记得我的那只鸟儿?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次次坚决地否定着:不,不是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想想吧!十年,几乎是一只鸟的一生,它怎会有那么惊人的毅力,撑到今日的这一个雪天,再来与你相聚?
可是,我宁可相信,它依然,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我,等待着在一个雪天,我能像当年那个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女孩一样,再一次,再一次目送着它振翅而飞,消失在天际。
而多年之后,等那个小女孩终于褪去所有属于童年的光和影,悲伤与欢喜之后,也终于能在一个安静纯粹、没有夕阳的黄昏,独自面对着漫天飞雪,忧伤而落寞地,终于能够说出一句:
“晚来天欲雪。”
——2018.1.24
(二)黄粱一梦,恍如隔世
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哆嗦着钻出被窝,猛地拉开窗帘。而窗外,俨然已是雪的世界。
雪花随风自由飞舞,潇洒而轻灵地四处翻飞。天寒,屋白,一切都宁静安详地那么不真切,那么遥远,而又那么近,不过是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之遥,却又走了多久!
我站在窗前,久久地驻足,凝望。
上一次,站在这里,看白雪纷纷扬扬地漂泊天涯,却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又有谁知道,时间的长河,究竟卷走了多少旧时的美好,亦或是悲伤呢?我只知道,每当我在河畔站定、回首,那奔腾而去的,是我所有的记忆。
所有的景,都在眼前的雪花中变得朦朦胧胧;而世间的人情冷暖、爱恨情仇、勾心斗角,都可以抛开不谈。这个世界所剩下的,只是无限的安静和怅惘。
寄身天涯,别有根芽。而它的归宿,究竟又在何方?
——2018.1.25
雪记 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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