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小女孩

文｜云浅浅

春风微动，暮色降临。湖边搭着户外舞台。海报上的色彩清新明快，碧绿的草坪，五彩缤纷的花朵，青春飞扬的男女青年、面庞丰润的儿童在欢乐地奔跑。

半个多小时后有演出。工作人员在忙碌地准备着，搬工具，拉线，调音响、灯光。

舞台前面有一片场地，彩色灯光在旋转、闪烁，演员有时会走到这里表演，近距离与台下观众互动。边缘围着金属栏杆。游客围满几层，等待着观看演出。

不知什么时候，空无一人的场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三岁左右。樱花粉的外套，莫兰迪灰的短呢裙，黑色打底裤。脸蛋圆圆的。丰满的面颊，现出蔷薇的色泽。两个大眼睛，仿佛刚刚用清澈的泉水清洗过的黑葡萄。小巧多肉的嘴巴可爱地嘟着，粉粉润润，好像她刚刚吃过新鲜的草莓，还留着酸甜的味道。短短的头发，宛如雏鸟的绒毛，柔软发亮，似乎充盈着乳香。

她在跳舞。高举着两只白净的小手，两只脚一前一后，忽左忽右地跳着。大眼睛圆睁着，盯着一个方向，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她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音乐，跟着节奏变换着舞步。

她的舞步很单调，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动作。谁都能看出来，她没有学过舞蹈，她只是伴着音乐旋律，根据身体对音乐的原始理解，作出本能的动作反应。她欢快地挥动着手掌，充满热情地舞动着，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中旋转。谁都能感觉到，她快乐极了。

我听到身边唏嘘不已。人们都注意到了跳舞的小女孩。

“快看那里，快看！”

“哇哦！好可爱的孩子呀！”我顺着声音看到一位漂亮的女生，用手捂着嘴巴，大声地笑着。她的男友也在笑。

“这女孩一点不害怕，好勇敢！”

也有少数这样的声音：“这是谁家孩子，没人管吗！”

“这是在乱跳吧，哈哈……”

调皮的男生想逗一下小女孩，故意吹起响亮刺耳的口哨。

小女孩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她在专注地跳舞。她只看着她前面一点的地方。偶尔，她会朝远一点的地方看一下，但很明显那是目空一切的眼神。她没有看到那无数个陌生的围观者。没有看到那无数双聚光灯一样注视着她的目光，无论是欣赏赞扬的，还是讥笑嘲讽的，她都没有看到。她没有听到声音，无论是赞美的，还是责备的，她都没有听到。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与舞蹈的世界中。她在极度的专注中，屏蔽了一切嘈杂的声响。她因此而特别快乐。

她旋转着可爱的小身体，简直要飞起来。这时，音乐变得欢快紧促。她停下来，转身望了一眼舞台。然后，她高举起一只小手，另一只小手放在身体前方，两只脚一前一后跳着向前，围着场地奔跑起来。她这是在模仿骑马的动作。她的小脑袋里一定是幻化出了美丽的草原。她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策马奔腾。

突然，她的脚绊了一下，面对着观众摔倒了。因为身体矮小，穿的衣服厚，摔得不重。她一时没有搞清楚出了什么事，趴在地上抬起头，眼睛里看着全是懵懂。有人善意地大笑起来。有人冲她大喊，让她快起来，继续跳舞。我旁边有个人“哦”了一下，声音很大。小女孩朝这边深深地望了一眼，好像很惊奇，仿佛在想：咦，这些人是干嘛的。但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她自己爬起来，又若无其事地跳起舞来。

终于有人喊她。她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舞台的一侧走过去。到了场地边，她抓住栏杆，低下身子，灵巧地从狭窄的栅栏间钻了出去。“哇哦”，人群发出赞叹声。她的父母看着很普通。身材微胖的妈妈拉住了她的小手。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爸爸伸出手臂，将她抱了起来。

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我思索着一个问题：

有一天，当小女孩长成大人，她还会保留着这个春天的夜晚，她所拥有的纯真、美丽、勇敢、自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