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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继《波士顿画记》之后我读的第二本蒋彝的作品。1972年以英文版面世,原名"The Silent Traveller in Japan"。中文译本由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2月出版。译者叫梁贝特,85后年轻学者,牛津大学古典学硕士,现任教于浙江大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译者年纪轻的缘故,这本书读起来没有《波士顿画记》好读。我指的“好读”意思是文字读起来感觉不流畅,略感生硬。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读的时候颇有顿挫感,像一个不能说流利中文的外国友人的腔调。尽管全书的翻译腔不算重,但从我的读感而言不太享受。这一点原本是仁者见仁的事,读者可以自己感受一下。最好能对比《波士顿画记》感受一下两本书的语言差异。
游记是种很容易上手但很难写好的文体,稍不留神就成了流水账,用力过猛又容易因考据太深而丧失阅读趣味。这些年我读过的所有旅行相关的文学作品里,鲜有佳作。我自己每次旅行时每天都坚持记录当天新鲜的旅途感受,目的就是做成流水账,每次都想回去后慢慢再修改,但真的在旅行结束后再回头看时,又修改不出什么了,于是我的每篇旅行日记都成了名副其实的流水账,后来我干脆把我的那些旅途感想大大方方地命名为“今日流水”了。
这本书记录了蒋彝先生1960年代四次日本旅游中的见闻和感受,每次都以东京为起点再去其他地方。尽管只去了四次,但蒋先生每到一地都“挖”得极深。当地风土人情自不必说,日本神话传说、当地风俗、美食、名人都能讲上一通,这是了不起的功力,能看出作者这几次日本之行其实都用了心思,并不甘仅作一个轻浮的过客。
我去了五六次日本,但至今都还没去过东京。天然地对大城市不感兴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外旅游时总暗自警惕着躲开同胞常去的地方,尤其躲老年同胞旅游团的心思始终放不下。因此我几番日本行,都和胖鹿选择了不太出名的小城市。得益于胖鹿的神奇安排,有几次国庆节黄金周期间去日本旅游居然七天之中都没撞见几个同胞。其实关于这点小心思大可不必诲谈,绝不是我的专利,很多经常出国旅行的人都有这个隐秘的心理。当年鲁迅在仙台读书时也是时刻留意着清国的同胞同学,一旦发现就远远躲开。周先生在这一点只怕比我更过分些吧。这事说起来不好听,但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躲”同胞而躲,而是见惯了听多了同胞在外国旅游时的各种奇葩表现,实在不敢放心地跟他们为伍,你不知道谁在哪一秒钟突然做出一个丢脸的举动来,那时就真的不想跟他们作同胞了。
蒋彝在这本书里没有写到这种心思,毕竟1960年代国人都在忙着搞文化革命,全国上下视外国和洋人为洪水猛兽,闭关锁国期间也没有人出国,更别提去日本了,那时连旅游这回事都没有。蒋先生说在日本各地乘车时甚至很少碰见除日本人之外的东方面孔。那时的旅游难以想象是种什么味道,总是很稀罕的事吧。
去日本旅游的人,很多都只顾欣赏风景,而忽略了留在日本的几位了不起的古代中国人。
陈元赟就是其中一位。我估计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位东渡日本的中国先行者。
陈元赟是个杂家,27岁时去河南嵩山少林寺学武,也学会了制陶技术、医术、针灸、气功等。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东渡日本,那年陈元赟32岁。先后在长崎、江户、名古屋生活。1671年死后葬在名古屋。蒋彝先生专程造访了陈元赟之墓,墓碑上用中文写着:大明国武陵北山陈义都先生墓“。(东京三田四丁目的曹洞宗寺庙正山寺内也有“ 陈元赟先生之碑”)
日本人为什么要纪念陈元赟?因为——陈元赟发明了日本柔术,被称为“日本柔术始祖”。据传陈元赟曾与几位日本浪人切磋武功,把少林寺武术里的擒拿术传给了日本浪人,后来形成了日本独特的一门武术:柔术(Jujitsu).
另一个被日本人纪念的中国古人是杨贵妃。杨贵妃墓在今天的山本县久津村。至于这位唐朝的第一大美人是如何从马嵬坡辗转逃到日本并老死在异国的,众多版本传说莫衷一是。但日本人如此厚爱杨玉环,实在是个有趣的现象。
离上海最近的日本本岛城市是福冈,城市依博多湾而建,因此下了飞机去福冈市区都要乘地铁到市中心的博多站。博多在古代一度是日本与外界交往的唯一口岸,那时从中国方面而来的“外部威胁”基本都要从博多湾登陆。元朝时忽必烈派大军入侵日本,据说在海上遇到了奇怪的特大台风,元军大败而归。后来二战后期日本组织的神风敢死队就是为了借这个典故里的”神风“来壮其士气。今天的博多还有”招魂碑“纪念当年抵御元军而牺牲的战士,还有”唐船塔“、”蒙古军船碇石“。不知有多少去博多旅游的中国人会专程去看这些古迹。在日本旅游时,我时常有穿越之感,感受到的有唐风也有宋风,甚至在京都时整个感觉就是穿越回了宋朝。因此在日本旅游的诀窍之一是要放慢你的节奏和心情。只有慢慢走,慢慢体会才能感受到日本的独特味道。
还有一位葬在日本的中国著名古人是朱舜水。全名朱之瑜,舜水是号,明朝绍兴府余姚县(今属宁波)人。南明朝廷彻底灭亡后,朱舜水流亡日本参加海外反清复明运动。永历三十五年(1681年)葬在日本茨城县常陆太田市。对明朝历史,尤其南明史有所了解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朱舜水这个名字。这位老先生死前留下遗言:“予不得再履汉土,一睹恢复事业。予死矣,奔赴海外数十年,未求得一师与满虏战,亦无颜报明社稷。自今以往,区区对皇汉之心,绝于瞑目。见予葬地者,呼曰‘故明人朱之瑜墓’,则幸甚。“
日本人敬重朱舜水的学识和忠心,按照他的遗愿为他立碑,碑文题“明徵君子朱子墓”,私谥“文恭先生”。日本正德五年(公元1715年)刊行了《舜水先生文集》全28卷。东京大学农学院内至今立有“朱舜水先生终焉之地”(朱舜水先生临终之地)的石碑。可见这位明朝的老先生在日本地位有多高。
蒋彝先生还去了北海道几个我也流连忘返的小地方,旭川、层云峡、阿寒湖、钏路。读到这几章时我暗想去年我和胖鹿的那次日本之行竟然与蒋彝的行程路线重合了,这是一个神奇的巧合。
整体而言,喜欢历史考据的读者可能会喜欢蒋彝的这本《日本画记》,不喜欢太沉重的读者可能读不进去。看这本书,的确需要一些不小的耐心。而且最好自己去过一些日本的地方,读起来才会别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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