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送出去的礼物（上）

那些年，我们送出去的礼物（上）

那一年的夏天，西湖的水格外碧绿格外清澈。我去到你所在的城市，只为了与你相识。

我永远记得头一夜的火车，轰隆隆地响着，车窗外的风夹带着暑气灌进来，极不舒服，但是我不舍得关，因为车厢里实在燥热。在那样一个狼狈的夜晚，我没有想过会遇见你，在西湖断桥边。

我是随好友琴来到杭州游玩的，她带我去西湖，帮我照了很多相片。晚上回到你的出租屋，我把相片拿出来整理。你凑过来，悄悄拿走一张。偏偏那是我中意的，那张相片里，我撑着伞，啃着冰淇淋，肉嘟嘟的脸，只照了个侧面，是惟一显瘦的一张。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大概看不下去，把相片拿了出来。

“这张，送给我，好不好？”

你的眼睛里闪着光，晶亮，又带着一丝笑意，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迷人。琴和她的男友在厨房里忙活，滋啦啦的油声里，我大胆地红了脸。

“这张是我最瘦的一张，你挑别的，不行吗？”

你瞅着我，又去瞅照片，说：“有瘦吗？就这张吧，嘴上还沾着冰淇淋，很可爱。”

我的脸彻底烫起来。你把相片收进抽屉，听到我说了一句：“那你也要给我一张相片，才算公平。”

你回头看我。我低下了头，有点小后悔。

“你要我的相片？”你脸上的笑意扩大了。

我绷不住，赶紧整理自己的相片：“没有就算了，我随便……”

“有啊，很多，你自己挑。”你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相片，“都是和朋友一起拍的，那时候有点瘦。”

我细细地看，最后挑了一张你穿着白T恤站在竹林里浅笑的照片，我觉得很帅。

这大概是我能想起来的，我们之间互赠的第一份礼物。老套，却暗暗甜蜜。

那一年的元旦，我去看你，正赶上你的生日。我第一次去超市仔细地给男生挑礼物。钱包专柜前，我来回走了好几趟，售货员嘴角的弧度一点点缩小，我还在挑。长的还是方的，我纠结了半天。图案，我也比对了半天。颜色，我也琢磨了半天。

半天又半天，我送给你的这个钱包，八年过去了，如今还在用，边角的皮都磨坏了。里面的小照片从大头贴换成了婚纱照。

你平时上班不喜带着钱包，出门时却必须带着。有时候从裤兜里帮你把钱包拿出来，那上面还带着淡淡的体温，闻一闻，是你的味道。我便浅笑，心安。

买钱包的这一次，我还带了两双袜子给你。其实没什么特殊含义，就觉得那袜子厚实，顺带着就买了送给你。

后来有一次聊天，你说家里人都在谈论我给你买的这两双袜子，说我小气。我记得当时我就不吭声了。那时候，我才清晰地感觉到我给你选礼物的时候，根本没往钱上面想，只是心动觉得好，我就想送给你。

你见我脸色变了，赶紧辩白，说家里人是在开玩笑的氛围当中说的，还说自己当时就讲了一句送袜子给我多么贴心。其实，我没有多生气，我平心静气地跟你说，我觉得好就想给你。你捏捏我的脸颊，说，傻。

后来，我织了三条围巾给你。有你喜欢的，也有你不太喜欢的。你都会说好。我选毛线，看视频，学着织。我们那时候异地，我想象着你围上围巾的样子，心里就乐。

视频通话的时候，我便把织了一半的围巾给你看。你咧着嘴笑，说，又长了，看上去很暖和。我就把未完工的围巾缠在脖子上给你看，说，真的很暖和哦，你出多少钱？你笑出了声，看着我滑稽的样子说，爱心牌的，无价。我鼓着嘴说你耍赖。

如今，我们在深圳，一年到头，没有那样寒冷的时候。三条围巾叠在柜子里，回回整理时，我看见了便扭头对你说，要不扔了吧，占地方。好多年了，白毛线都有点泛黄。你瞅一眼围巾，瞅一眼我，说：“放着吧，能占多少地方。”我垮着脸，说：“不扔，那就拆了吧。你都不知道，我收拾起来有多麻烦，现在又用不上。”你再看一眼围巾，说：“是用不上，就那样搁着，不碍事。”

围巾从一个衣柜挪到另一个衣柜，样子实在是有点难看了。你舍不得扔，我嘴上厉害，也还是下不去手拆了。泛黄的毛线，紧紧锁住了曾经的岁月，大概是割断不了的。

不记得是哪一年，我看见你总是用小钳子钳你下巴上的小胡须。我便留了心，去柜台给你买了一把电动剃须刀。

等我再去看你时，看见剃须刀还是光洁如新，你依然用个小钳子，在你的下巴上钳阿钳，我不乐意了，问你，怎么不用我给你买的剃须刀？你淡淡回答，用着不顺手。我气结，把剃须刀拿出来，按了开关，电动剃须刀就兹兹响起来，我大声问到你脸上：“怎么就不好用了？“你躲开去，陪着笑脸，说：“我用这个用惯了。”我一直瞪着你，你扛不住，说：“下次会用的，会用的。”我转过身说：“不好用就算了，下次不给你买东西了。”

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也没太往心里去，想给你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给你买了。又一次去看你，你要刮胡子，便用了剃须刀。我看一眼说，不是不好用吗？你笑着说，用着也还好。我却感觉你是拿话哄我，在我不太注意的时候，你还是爱用那把小钳子。我看你挺辛苦的样子，便笑着说，你别这样了，好吗？不好用就不用，我又不会说什么。你也笑了，我是真用不惯。

到现在，剃须刀还搁在家里的桌子上，因为我也没再搭理它，都沾了一层灰，都硬邦邦了。我拿起来说，都这样了，扔了啊。不然，我洗一遍都累。你却出声阻止，扔什么啊，我在用啊。我惊诧，问：“这么脏了，你还在用？你以前不是说不好用吗？再说，你刮胡子时没有用啊？”我以为自己说得句句在理。你瞅一眼我说：“脏的是盒子，又不是剃须刀。我后来发现用着真挺方便的，别扔啊。我刮胡子，你都没在意。”

我这才恍然，是啊，好像我没太在意你刮不刮胡子的事，也就没再在意小钳子还是剃须刀，却不知道你已经发现了剃须刀的好。听完你的话，我忽然就笑了，然后把剃须刀的盒子拿到厨房，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把剃须刀也好好擦了一遍，再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对你说：“好了，给你洗干净了，要用从这里拿。”你笑着说：“好，干嘛洗得跟新的一样？”我一瞪眼，说：“我乐意。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发个红包呗。”

……

回望那些年，我们送出去的礼物，记得住的记不住的，大概都漂浮在我们的记忆里，熠熠发光。哪怕最不起眼的那一件，也满载着那年那时的美好，低声吟唱着，悠远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