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机小视频里听(看)了一曲山西民歌《赶牲灵》,歌者农民模样,唱得极好,民歌味儿特足,令农民出身的笔者感动至极。此曲此前当然也接触过,但愣是没有这次味道这么足,感觉如此好。歌这东西,词曲本身就动人当然很重要,但嘛个嗓门来唱也很要紧。
民歌《赶牲灵》歌词: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
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呀带上了那个铃子啰
哇哇的那个声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
朝南得的那个咬
哎呀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哟
过呀来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
你就招一招手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啰
走你的的那个路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哟
走你的的那个路.......
从歌词看,是个到了恋爱年龄的年轻女子心愿心声,不知怎么遇见的都是男高音版本。
哈,赶快打住。该本小文是打算写写骡子这种牲灵的。对,牲灵,身为牲畜而有灵性,不叫“牲口”;“牲口”那是城里人的叫法。其中犹以骡子为代表,最好使因而最受田间喜爱呀。
不信你到村里头,到夏日的树荫下在田野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农家老汉聊聊。比如说,先前村里小男孩的小名又叫“大牛”“二牛”的,也有叫“骡驹子”“二骡子”的;“马”虽贵为姓氏,但名字里带“马”却愣寻不着一个。“驴”呢那就反过来,倘然指人,要么骂对方“笨”(笨驴,蠢驴),要么笑对手“犟”(犟驴,倔驴),要么色眯眯一见草驴(母驴)就跃跃欲试,想趴屁股(叫驴,秃驴).......
许多城里人——甚至一大把年纪了——觉得自己远比身居一隅的农人见多识广。嗯,这个倒是。但老哥哟,你怕是不知骡子怎么来的吧?废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乌龟原是王八种,马生了崽子叫马驹子,牛下了崽子叫牛犊子,那小骡蹄子岂能不是母骡子所产?
哈,正是由于经历过城里人不止一次的骡自何来的错误认知,今儿个才敢再来一次。
真不解的话,那你听好了:骡,哺乳类奇蹄目动物。马和驴的种间杂种(呵,真正的杂种),主供役使。由公驴和母马所生的杂种为马骡,体型与脾性相对更接近马;由公马和母驴所生的杂种为驴骡,体型与脾性则更接近驴。上述二者的合称为骡或骡子。骡的繁殖力几乎等于零,在农家那里几乎从无骡子的性别之说。与此同时,骡子的生命力和抗病力强,役使温顺听话,效率极高,饲料利用率也高,很好打发——在农村,有的牲口主很是懒惰,像马,喂养须加黑豆与玉米;而骡子一冬天的草料就是堆在门口的干燥玉米秸秆——骡子的体质结实,肢蹄强健,富持久力,易于驾驭,使役年限可长达二三十年,役用价值比马和驴都高得多。等到骡子服役了一代人之后,某天终于趴下了,死了,骡子主人杀掉骡子。不过,骡子肉是很难卖出去的,农人大多以为,吃了骡子肉人会失去生育能力,会绝后的(马肉呢,不仅味道酸,还会引起中毒,《本草纲目》中曾记载:"食马肉中毒者,饮芦菔汁,食杏仁可解"——实际都毫无道理)。瞧瞧,比吃马肉还严重得多。
骡子在牲口里倒是最好使,胆子也大,遇见惊险很少惊慌,也不像马那样惧水,更无其它牲畜发情是的暴躁。但“骡子”二字一旦进入口语表述体系里,却极可能瞬间变成一根刺。在敝乡,如果骂某人为“骡子”,那接下来十有八九就该练手脚甚至抡刀棍了,因为比被骂为驴更具侮辱性。如果被骂者还不对手,那就受人讥笑了。马还有个马性子,牛还有个牛脾气呢,而“骡子”的终极指向只有一个,那就是——绝后。
山西及一河之隔的陕西,多山,产煤丰富。早先,山外通往山里只有弯弯曲曲的山路。煤炭呢也只能通过牲口背驼的方式运出山外,那就“骡帮”,沿途有大量的“骡马大店”,也就是民歌《赶牲灵》的创作背景。
宋代诗人李洪有一首《骑骡》:“留城北去去分骡,冷笑亲朋驷马多。赖得劲蹄无可碍,一鞭安稳过沙河。”大意是,一帮亲戚朋友结伴出城郊游,先到饲养场各自挑选坐骑。结果呢,老呆在城里的城里同伴多选高头大马。见此,我心里好笑却又不便劝阻。而我呢选了匹骡子。看着吧,真正到了山野,笑话就来了。具体怎么说呢?马蹄倒是比骡子快捷,但稳妥比起骡子来就差多了。可马的大毛病是,天性胆小,比如惧水,不敢涉河,有时连一条小溪也能使马连连后退;此外也易被突如其来的眼前的各种障碍吓趴。而骡子恰恰相反,胆大无惧,易驾驭,不受干扰。人皆知马易受惊,上一世纪的英雄刘英俊就是因瞬间奋力肩抗受惊的马车从而救六个小孩子而牺牲的。
据史料记载,唐玄宗自幼喜欢骡子而拒绝马。所以清代诗人张鹏翀道:“长安一骑荔枝红,万姓那知作疮痏。渔阳颦鼓太无情,入蜀青骡辛苦行。”当初安史之乱,唐明皇出逃四川骑的便是一匹青骡而非马。后来动乱退去,此骡被封“青骡将军”。
有时想想,骡子作为一种牲灵,可真冤屈,特能干活,拉托拽驾,无所不能,又不像马那样动辄尥蹶子,性格温顺,可一辈子得到的精饲料却比马少得多,更可怕的还是绝后。这个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不,是捉弄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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