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23点,一个昏迷的老奶奶推了进来。旁边跟着焦急的老头子,和慌忙无措的的儿子。ICU的故事,都是从一张平车推进来开始讲起的。
这个老奶奶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医疗技术不如现在,出现肾囊肿后,直接把那侧肾割了,后有肠道息肉,割了节儿肠子,十几岁有了高血压,几年前又发现了白癜风。这次住院也是因为另外那个肾也囊肿了。医院戳个“慢性肾衰”的标签,去肾内科治疗了。还没治疗几天,肚子摸着疼了,一查CT,发现肠套叠,胆囊也满当当的。这下又得再走趟手术室了,割了胆囊,切了段儿肠。老人家平时活泼的身体这下子不好动弹了。术后第三天早上,老奶奶明显没以往有精神。晚上,老奶奶说了句,感觉自己要死了,就昏了过去。
送来ICU,常规的一套流程就是,开住院证、抬病人、脱衣服、去假牙首饰、签字。等病人交上钱了,住院办好了,系统上才有这个病人,才能开药,给病人用上。很多家属不理解这一点,都会说着先给我们用着药。老实说,一,查的严,科里面不让备药;二,没啥急到比办住院还急着需要用的“治病”药,有的话也都在抢救车里备着。
本来想帮忙抬病人,扭头却发现老头子和儿子已经把病人抱床上了。在这个地儿,因为待不了家属,他们能照顾到的时间,只有短短的探视时间,有的医院也只能是隔着玻璃看。ICU,是个纯粹临床治疗的集中营。
意外的是老头子来签字。跑来这个二线城市看病的,大多都是农村的人,老人多半都不会写字,部分人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这个老头子带上老花镜,认真的签下了若干个同意。ICU,是个容易来不及提醒家属,针对病人病情变化需要立刻做出判断并执行的地方,关于按压不按压、插管不插管,需要提前决定。
老头子眼睛泛着光说,一定要救,谢谢你们了!
由于这个病人手术后肌酐猛飚,加上CT、脑电图没啥事,就初步考虑代谢性脑病,开始上透析。又考虑着用了四天头孢,怕是抗生素脑病,又调了抗生素。
老奶奶在ICU的旅程,一共三天。
第一天早上,依旧昏迷。唤醒也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时不时的还会抽动。
第二天早上,意识稍稍清醒,处于嗜睡状态。唤醒后知道自己在哪儿,知道自己很难受,不一会儿就又再次陷入睡眠。
就这样,持续透析、控制血压、抗感染等等治疗着。
到了第三天早上,完全清醒。一切都记起来了。她眨着眼睛问,昨天早上来和她说话的是不是也是你。
的确是个很漂亮的老奶奶。虽然把我看成男孩子了。
ICU之旅,结束。
回肾内科的路上,老头子和儿子都不让我动手推车,这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迈着大步伐推着平车往病房楼走。能看出,他很激动。他也很注意细节,上小坡时,他会把平车掉个头,让头向上,这样她会躺的更舒服一些。
到了病房楼,他问到,工作几年了。我说,我只是个研一的学生。
他笑着说,加油啊小伙子,以后当个好医生。我说,必须的。
把老奶奶又抬回病床,老头子对她说。
“你估计忘了,那天你晕过去的时候,你说,感觉自己要死了。我当时就跟你说,不可能,你不会有事的。你看看,这不是又回来了。”
这对夫妻笑着看着对方。
我默默的拉着车走了。心理暖暖的。
虽然社会上大家都认为,医患矛盾很重,因此不想学医或者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学医。这是个错误观点,的确很多医生都不想让孩子学医,但不是因为医患矛盾,患者给医生,会带来不解、争执、暴力,但是更多的是带来救赎感、幸福感、成就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学医,是因为学医之路太长,本科五年,硕士三年,博士四年,熬到三十,进医院了,又没有假期,天天泡在医院,难以回家,工资若是也不理想,真的难以坚持下去。把医学坚持下去的只有三种人:一、热爱临床的、热爱科研的;二、不小心进了医学坑找不到其他养活自己的路子的;三、搞行政的。大致如此。
我是个研一重症医学学生。希望可以在平时把故事写给大家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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