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回响

正是久病未愈，心中愈加烦闷的时候，麦家在《人生海海》中对一个江南小村的弄堂有一番描写，其中的一句话一下子触到了我的心底。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让我不停回想之前的人生，也让我去思考生命的去向，以至内心轰鸣、不能自已：弄堂曲里拐弯，好像处处是死路，其实又四通八达的，最后都通到祠堂。

弄堂里的死路，有时候是一种表象或者幻觉。人生海海，总有太多的虚无和空洞，却令曾经的我们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一般为了人所共知的所谓理想无怨无悔地追求，也为了人所共求的普世目标不眠不休地奋斗！甚至没有更多地去思考这对于我们有多少价值，或者是不是我们真正的需求和追求。

我们从不在乎什么肯定和认可，也没有留意路边的花草和风景，甚至没有在意自己和身边的人！我们在一种看似光明的环循里飞速徘徊，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以为温暖就在眼前。其实，阳光和希望，永远只在前方，一直远远地、冷冷地鼓励和引诱着我们这些狂热的灵魂。

而有的时候，这些死路又会成为一些现实或者考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也不论你能够不能够承受，有些东西永远会突如其来，不会留给你太多反应和接受的时间。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变故恰恰相反，它只会在你最得意忘形或者最不以为意的时刻，恶狠狠地降临。然后，它会贴着你的面颊，直直地、死死地看着你张惶失措、歇斯底里，却无可奈何、无力无助。

当我们遇到无法抵御的阻遏时，才会慢慢明白，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生命的耗费和苍老，还有灵魂的衰弱和败退。一味地勇往直前，停滞时反而更加不计成本，不停地快马加鞭，总有一天会鞭断马亡、无可挽回。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会想起寻找出路，才想着换个思路，才会回头看一看来时的路。

我们甚至还会幻想着纵深驰骋、横通八达，我们期望左右逢源、进退自如，企盼在人生的岔路口仍然能够清晰地看见远方，看清自己，看清以自我为出发点，向外、向着自己无数沸腾的欲念辐射而去的条条大道，仍然想要为自己在这虚弱的困境中去寻求那四通八达的“弄堂”。

然而，所谓四通八达，并不在弄堂，而是在内心和思维。只有心念通达，才能让自己走出困境，走出志在四方的雄风，愈挫愈勇、遇难呈祥；只有平心静气才会让人生转出低谷，逐渐恢复胸怀天下的豪壮，不屈不挠、一往无前；只有达观悦纳方可让生命再次奔腾出波澜壮阔的无悔，义无反顾、坚忍执着！

当我们能够安静下来，在轻轻的光阴里，从别样的角度和站位来看看自己另外的模样，无论是狼狈不堪还是惊恐失落，那才应该是我们最为冷峻和理性的时刻。这个时候，人往往会在回忆和梦境里去寻找自己的桃花源，苦苦追寻着一种寄托与向往。

很多时候，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留下一道最深的印迹。那是一幅又一幅熟悉而杳远的场景，是梦中常常萦绕而迷离的去处，也是一场又一场不可言说、没有尽头，却又不能忘怀、无法逃避的相遇和离别。

就如同麦家所言的弄堂，无论怎样曲折、盘绕，不管如何反抗、扎挣，你的人生总会放不下某种东西，或是某个情结。而你的生命总会指向某个地方，或是某种源头，有人认为这是束缚，把它当成魔障！而有人管这叫宿命，把它当作回归，一种生命的回溯和响应，一种承上启下的使命和荣耀，一种膽前思后的责任和担当。

所以，通向祠堂的人生和生命才是一种有归宿、有希望的幸福和圆满。那决不是简单的终结，也不是永恒的静寂，而是生命新的起点或者灵魂的真正觉醒。

只有从过往的迷乱和虚妄里渐渐清醒，由重重的失去和未得中慢慢觉悟，在自我的祭奠和祈祝中重新审视，此时，死路才真正四通八达，人生一定会在回想中逐步丰满，而生命也必将在回响中得到升华。

回想，是对来路的总结，虽经一路坎坷艰难却换得一时幡然醒悟；回响，是向前方的冲锋，一步风姿卓约也必将有一番自在如意。人生，自会时时回想；生命，也当处处回响。

而我们必将去寻找自己意料之外的出路……

202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