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水那么多 而你像个摆渡人

三月的雨水那么多 而你像个摆渡人

惊蛰这一天，我在睡得很浅的黄昏醒来，房间里还是漆黑的。拉着的窗帘外氤氲着一层雾气，淅淅沥沥的雨声，远处有很轻的雷声，好像住在溪边。自此开始，虫子都要醒过来，花木也要新生，也许人也是一样的吧，是内心绽放的声音。

这时候，树木新生，满眼的绿意让人觉得安静和收敛，内心若泓湖。东湖的梅花已然盛开，和风吹过，粉色的梅瓣轻盈飘落，拂了一身还乱，香雾阵阵。白色的玉兰一束束，开的烂漫，落在地面的积水中，好像小舟一样。

匆匆忙忙奔赴火车站，到达候车室的时候，我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在安检的入口处等待着，心里暗地揣测，他检票进来以后第一眼就能看得到我了吧。

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看见他从远处走过来，拎着一贯的黑色公文包，脸色是微醺的绯红。本来一脸严肃的他看到这边的女孩以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候车室里的空气都变得甜腻腻。

“这是我刚刚泡好的菊花茶，可以降火气的，想着你最近身体不好，喝一些吧。”

“好”

看见他从包里端出茶杯，明黄色的花骨朵在热水中翻滚起伏，十分好看。打开杯子，是清香气扑面而来。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觉得温暖熨贴。

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心和爱护，就是在一件件的生活小事中，并不是激烈的海誓山盟，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这样一杯熨帖的热茶。

在生活中，谈恋爱和做人一样，都是宁可把小事做好，而不要相信空谈高论。爱情不相信好高骛远，要从小事做起。

记得三月伊始，两个人一起在鄂东的山里吃饭，那一日也是淅淅沥沥地落着雨，细雨如丝，村子完全被笼罩在水雾中，如梦境一般。田园巷陌之间是梅花红、李花白、菜花黄，有着山野的意趣。

整个山里都是安静静谧，村子里的房屋建筑影影绰绰，鳞次栉比，青砖黑瓦，檐角飞起。我们坐在屋子里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温着酒，这时，只听得见外面嘶嘶的虫鸣声和沙沙的雨水声。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是潺潺的流水声，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是淳朴的，是温和的，是自然的美，有些一团和气和吉祥。纵使外面风雨琳琅，在此刻也是和自己无关的，只觉得一片踏实和安稳。一心一意，为君欢喜。

晚饭是野菜炒土鸡蛋，土猪肉炒菜苔，是香气招摇的玉米排骨汤，是熨帖的鱼面。他就坐在旁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老米酒。杯子稍微空一点，他就会立刻起身给添满。

“我喝不了这么多的。”

“没有关系的，我喜欢看着你杯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样子。喝不完可以倒给我的。”

我低着头吃米饭，他时不时地把瘦肉挑给我吃，把肥肉部分去掉，放到我的碗里，铺在米饭上。

“这里的猪肉还是很好的，是自家养的，我给你夹一点瘦肉吃。”

“您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肥肉呢。”

“平时观察得出来。”

他会时不时的给我的另一只碗里装满汤。

“女孩子多喝点汤。”

“好。”

感情往往就是在这样一件又一件的小事中开始发酵酝酿，是一杯温热的酒，是一碗香气招摇的排骨玉米汤；是两个人彼此紧握着的双手和温暖踏实的拥抱或者是一个带着薄荷甜味的吻。

这时候，候车室里传来列车开始检票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上了火车，在车厢里穿梭，找到合适的铺位坐下，对面铺位的一个男人在沉沉地睡着，能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我们俩担心影响到他休息，放下行李便轻声轻脚地走开了。

夜晚的卧铺车厢安静极了，灯已经熄灭，推车小车的售货人员也停止了来回穿梭，这时候，列车员缓缓地放下窗户边的窗帘，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在快要到达车站的时候，列车员会过去喊醒熟睡的旅客，提醒他快要下车了。

在火车的接头处，灯是亮着的，昏黄而温暖，只听得到火车行驶过程中的哐当哐当的声音。我们彼此面对面地站着，靠在车厢的隔断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不要总是低着头好不好，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神是这样温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溢出来。事实上，半是羞涩，半是胆怯，在我们认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从未认真地去看过他的容貌，没有这样直视过他的眼睛。

也许是连日的奔波和应酬，他的脸上带着倦意，可也有分明的神采飞扬，眼神熠熠生辉，如星如月。

“你知道吗，我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老态了。”

仔细地端望着他的脸，是风华正茂的样子，眼角还是有难掩的细纹和年月。那又如何呢，这些时间的痕迹让我觉得倍加可亲。我的脑海中一只浮现着很久以前看过的小说，那一刻我忽然懂得了。

这本小说的开头是这样写道：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是啊，比起你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我更爱你现在的温暖笑容，平静从容。

火车平稳地前行，外面是如丝的细雨。我们就这样彼此面对面地站着一路，并肩而立，有时候说着话，有时候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有时候是紧握着的双手。我想空气中一定是爱情的味道。

当火车把我们带向目的地，当广播的女声开始提醒旅客带好行李及时下车，我们如同两只游鱼一样，开始重新游回彼此的大海，回归如常的日子。但是我们跳进的大海已经改变。

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三月底的这一天，我在办公室做着日常的数据计算工作，明亮的天色忽然暗沉下来。窗户外面忽然传来阵阵的雷声，继而是倾盆满覆的大雨，宛如盛夏时节一样。这场雨猛烈又迅猛，酣畅淋漓。

我所在的位置正好看到单位院子里的竹子摇曳，缀满了水珠。古人讲：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对于竹林，我是爱之不尽的。竹子的好处是一个“疏”字，千竿万竿皆是人世的悠远，内心不自觉的收敛和安静。

忍不住给他传了简讯过去。

“我这里下了很大的雨，你那里呢。”

“我这里也是。”

“三月的雨水这么多呢。”

“是啊，三月，当南方的热空气袭来，北方的冷空气尚未褪去，两股空气相遇，便引起了持续地下雨。”

当两个相似的灵魂开始相遇，当我们开始接受他进入自己的世界、生命、心里，他所及之处，因此全变成玫瑰色，一种桃花盛开在三月的雨水中，汇聚成一场迷离的升平盛世。

很多年以后，当下起雨的时候，我们一定还会记得这场初春时期的爱和喜欢吧，如田野之间的一树树桃花开的嫣红，春意烂漫，是简静的美，是新生的欢喜。如逢花开，如瞻岁新。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均。

三月，城市和田野之间的桃花皆开的正盛开，难收难管，俯拾即是。当春日渐远，雨水来临，粉淡的花瓣一片片被打落，零落如雪，归于泥土。而我们的心也如雨水洗过以后的天空，是一番彻底的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