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王府下人皆知侧妃周氏当众与王爷敌对，况且是在百官和陛下面前。含香殿的下人除了主子直呼名讳，皆不理不问。
殿内周惋盈只身一人，素来不喜浓抹的她此刻竟理起红妆，描眉点唇，这是她心死前最后的尊严。窗外寒风萧瑟，纵使手炉在握，也倍感刺骨之冷。
蓦然回想起那日自己与她争执玉镯谁手，手心微有触感，正是灰印的地方，这才记起是她趁乱作祟。
凌昀若欲要踹门闯入，纪殊炫拉住她。她蹙了下眉，用力并未推开他，自己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
“我去罢”
“嗯”
“你来了”透过铜镜，目光聚焦在他脸上，不过也只是短暂一秒，不做多留。
她少有的沉静冷冽让纪殊炫的怒气瞬时平了三分，只觉自己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走进她，处在当下，无处容身。
半响才开口，周惋盈也不看他，“你，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描眉的手指顿了一下，她眼角下垂，抿抿嘴，仿若云淡风轻一般无色，“亲眼所见”
“无稽之谈”
周惋盈被噎了回去，抬眼直视纪殊炫黯淡的神色，心底感觉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下。
“你变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是那个温婉贤淑，天真烂漫的盈妹妹”纪殊炫眼中流露着失望，如墨色一样萧疏。
“盈妹妹？”
“我是盈妹妹，可是你已经不是我的炫哥哥了……”
手指微颤起来，拿起口脂覆盖朱唇，心弦乱而不清。
“从我进府，你不是睡在她的殿中就是寝在书房，合欢酒因为她的安危被你抛在脑后，你一直都把我当成妹妹，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以侧妃的身份进的府！你眼里只有她，你有想过我吗！”胭脂纸被狠心撕碎，打在地上，打在这无人问津的荒地。
他走过的地方，都是踏过她心底的荒凉。
“你冷静一点！”纪殊炫双手抱住她双肩，这更让她觉得生厌。而换来的是周惋盈拼了命的摇头。
“炫哥哥，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你的盈妹妹，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死了！”泪水挤落眼眶，染湿了胭脂色。
纪殊炫错愕正视着她。
她也想过清心寡欲，一生不被任何人所牵绊。谁奈命运弄人，让她先与他相知相熟，后又亲眼目睹他为别人倾心。
“周惋盈……”
“我后悔了”
“后悔嫁给你”
她转身背过他，手背抹掉无法制止的眼泪，自己好像很可笑，明明知道可望不可即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还要义无反顾地争取，不惜与之为敌。
我以为的婚姻是幸福的，至少嫁给了你，可是我错了。
纪殊炫的沉默让她觉得难堪至极，彻头彻尾不过是浮生一场，怪自己拉错了红线……钟情错了人……
凌昀若躲在殿外，紧扣门框。
“她与别人还有联系，你知道么”
纪殊炫如鲠在喉，心上凄凄沥沥。
“知道”
周惋盈淡然一笑，这个回答不出所料。
“最后一个问题”
“你到底……”
“爱过”
她转过身来，听到的声音就像针扎一样，针针入骨，一针见血。她用最后一丝深情演绎着失望，轻笑着落泪，“我看过你真诚钟情的样子，所以你撒没撒谎，我一下子就知道”
他愣在她眼前，心生怜爱，但他明白，这不是爱。
“她手上的灰印，是我抹上的”
“去揭发我吧，到陛下面前，我会配合你”
就当我最后一次爱你。
他指尖欲要触碰她的手，被她撤回几步躲开，纪殊炫知道，接下来自己的一生都将与她无关了，她选择了放弃。
“我不会去，也不允许任何人去！”
“就当是你为我做的第一件事吧！”她笑意如澜，对望他略有情痴的眼神。
“我不会！”
凌昀若背靠着门框，心气难定，心间波涛汹涌，一时难言。听到他说不愿揭发，揪着的心一下子放开，竟然有一刻放松。
“总要水落石出的”
“我不允许你去送死！”
她接着笑，芙蓉淡展。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曾经她是多么骄傲，多么高贵，娴静出尘的美貌搭上万种风情的身姿让她俾倪天下。可是如今有谁记得那个在香宴上出彩的闺阁秀女？有谁还记得那个在乐宴上人音合一的才女？
没有。他记住的只是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卑微女子，王府侧妃，自己曾经的盈妹妹。
高傲的她原来也卑微到尘土里去了。到底也没换来一次真情。笑，是她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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