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最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她的身体,这倒不是我有多下流,而是我会想象怎么刨开她的腹腔,取出她那颗可爱的心脏,如同刨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解刨其中的组织,等我刨到最后的那一刻,我就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流出来的东西是红的,黑的,亦是白的·········
我不喜欢用奇怪来称呼一个女孩,但我想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提到她的名字,都会认为她是个古怪的人,明明长着一张迷死人的漂亮脸蛋,但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用厚重的刘海将额头遮挡起来,生怕别人看见她的脸似的,每一年的情人节别的女孩都和自己的男朋友在樱园里你侬我侬,在圣诞节里听着赞歌在寄生槲下私定终身,而只有她在实验室里捣鼓烧瓶,然后像个幽灵一样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
她有着很强的洁癖,即便在公园的长凳上看书也要拿着清洁剂将她要做的位置清洗一遍之后铺上随身携带的棉布才坐上去,有时她还会将午饭带到实验室里去吃,因为她觉得饭堂里的空气充满别人的唾沫,而实验室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安心多了。
她从来不会去上高数老师的课,因为她觉得他不讲卫生,身上有股异味,即便如此她的高数一直是全年级第一,老师们也拿她没辙。
我想我可以称呼她为师姐吧,即便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了,她老爹给她取了个很美的名字——夏听雪。
我一度思考父亲为我取得名字是不是在报纸上或者出门买烟的路上看到的,为什么别人的老爹能想出这种带有南国美感的名字,即便这个名字和她真的很不搭。
而我并不是第一个与她有交集的男生,就是她们系里只有两个女生,其余的都是梳着大背头,掂着大肚子的单身宅男,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大部分不是看破红尘就是和自己的舍友双栖双宿了,当然也有极个别的饥不择食,或者说极具勇气。
曾经就有这样的一个师兄,打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悖论,好好的整理了一遍自己那七天不洗的鸡窝头,穿着一套人模狗样的西装,拿着花去和夏听雨表白,当师兄闯进实验室拿出花的那一刻,她依旧在看着手中的论稿,旁边的烧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蒸汽,但师兄学着电视机里的韩国欧巴一样“壁咚”但之后的结局万万没想到,夏听雪居然从白大褂里摸出了一瓶“盐酸”泼在他脑袋上,师兄当时的惨叫声把周围的鸟都惊飞了·········之后夏听雪被学校处分,两个星期不得进入实验室捣鼓她那些试验试管。
“你当时为什么要用盐酸泼他,你知不知道那个师兄两个月都是带着帽子出门········”我和她背靠背坐在一起,看着手中的《变态心理学》问她。
“我以为他要非礼我······而且我记得自己袋子里装的那瓶是双氧水········”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
如果作为学习对象,她的确是个很棒的人,曾获得过一次大学生化学实验竞赛银奖,大大小小的学校奖学金拿到手软,我想如果不是情商太低的话,她身边早就被各种优秀的男生围满了,而我和她的的故事也在幻想的开头中湮灭了。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你很优秀的好不好,你会画画,还会做饭,换电灯泡·········虽然你从梯子上面摔了下来。”她的语气软软的,像一抹雪落在我的心中。
“如果你不说后半句我觉得自己还是蛮优秀的。”
(2)
她不太会安慰别人,我也一样,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学校的新生典礼上,当时我错过了学校的校巴,一路上小跑不断,急急忙忙地冲入学校的大礼堂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当时夏听雪作为学生优秀代表被邀请上台发言,我还记得她站在讲台上的窘迫,对着麦克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几乎全场都能听见她那紧张的喘息声,最后被教导主任领了下去,当时我就在想这姑娘是不是有Stage Fright。
“可我当时真的很紧张,如果能早点认识你,也许我就能变得勇敢点了。”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那是我上次送她的那瓶洗发水的味道,我没想到她还在用。
那次的新生典礼后我很快磨灭了对她的印象,事情就是这样,我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一起上课,吃饭,但陌生依旧很难转化为熟悉,我们宿舍是六人间,而游戏一直都是我的软肋,他们开黑的时候永远那五个人一起玩,手里抱着肥宅水,潇洒肆意地敲击着键盘,将怒吼转化为输出·······我有时看着他们会想自己是不是走错宿舍了。
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无视孤独,而内心的黑暗则会将孤独无限放大,再渺小的人也会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而我希望能抑制住这份阴影,我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歌,看书,幻想着也许某一天自己会做出一番事业,那我就可以摆脱孤独了。
在我来这个学校不久后,已经有无数的人告诉过我学校里这个古怪师姐的故事,没人会以和她认识为荣,在他们看来夏听雪古怪冷漠,不苟言笑,性冷淡,据说如今还是处女········我从来不会想到自己和这样的一个女孩有交集,她就像谢尔顿一样有超常的智力而显得与众不同,同时缺乏缺乏对幽默、生活的理解。
(3)
我从未想到和她会有这样的相遇,感觉是上帝将两颗骰子扔到这所大学中,其中一个砸在了夏听雪的身上,另一颗砸在了我昏昏欲睡的脸上,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黄昏,我踏出高数课后还沉浸在高数老师的阴影中,我坐在是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趴着看《权力的游戏》
就在北境的寒风似乎要突破屏幕吹到我脸上的时候,高数老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低语着:“刚才出现出现过的人都得死,我早在小说里面看过了········”
感情老师你异鬼派来的杀手吧,无情剧透与就算了,走路都不带声的,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坚信了自己的观点“回去把我今天讲的线性代数,概率论和统计初步都做一遍,明天要是交不上来就扣你的学分。”
在校园的小道上,一排飞鸟从我头顶上掠过,我心中犹如万里冰封般悲怆,直到我被一段断断续续的嬉笑声打断思绪,其中还夹带着女孩的抽泣声,我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人群围成一团,其中还有人拿着一根自拍杆拍照。
我自诩不是一个正义的人,但也绝非是个无情的人,我一眼就认出那个抽泣的女孩是夏听雪,她蹲在地上不断捡起那些玻璃碎片,面前的是一个被翻到在地的化学烧杯盒子,晶莹的玻璃片将她指尖扎得通红,鲜血像红豆一样滴在她袖子上。
我不知道他们当时是什么心理,但的确有几个女生恬不知耻地拿出手机拍照并低笑着,其实当时的一旁的男女也不少,其中很多都是情侣,或许男生们是因为女朋友的缘故才不肯上去帮她一把,一股无名的怒火从我心中涌现。
我挤开人群,用同样的姿势蹲到她的面前,在周围一片如针扎般的目光中,我将那些翻到在地的玻璃烧瓶放到盒子中,同时将一包纸巾扔到她怀中“那些碎成渣的就不要了,笨手笨脚的只会扎到自己的手。”我记得当时还呵斥了她那么一句。
我当时抱起盒子拉着她的手离开,那些针扎般的目光直到我们走了很远才消失,在这一过程中,她一直低着头,眼睛里还残留着泪光,嘴唇抿得紧紧的“我先带你去医务室吧,手指发炎了就不好了。”她一直不说话,我就当她默认了。
直到我将创可贴贴在她手上的那一刻,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摔倒的孩子一样,把我和护士阿姨吓个不轻,莫非她之前一直在忍着,她脱下了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仍凭泪水划过脸颊,口中似乎在不停念叨着什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骂人,不过还蛮可爱的·······那天晚上我的袖子上留下她不少泪水。
“当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她十指合拢,在我身后一晃一晃的。
“所以你就给我发好人卡了。”我嘴上是这样回答,但心想你知道好人是什么样的吗?如果你知道的话当初就不会被人欺负的那么惨了。
(4)
从医务室里出来的那一刻,我抱着那个装满玻璃烧瓶的箱子,夏听雪的手指上贴满创可贴,我们就这样站在路边,等了很久都没有校巴,而且走回去的话宿舍已经关门了,就在我万分为难的时候,她拉了拉我的袖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不如我们今晚就在那里住一晚吧。”
我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心想这样不太好吧,我一直都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平时里与更是苍老师详谈甚少,虽然谈不上传统,但也不能和一个刚认识的女孩随便········
“你害怕吗?”她问。
好!既然你都不介意了,我还装个什么鬼,我立马拉着她手走向那家酒店,眼角的余光不时瞄向她的身体,虽然瘦了一点,想比还是很有手感的,就在我心猿意马的时候,夏听雪突然来了一句“你带钱了吗?”
唉,人生最尴尬莫过于此,上帝这个老混蛋,想必现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发笑吧,露出满口小白牙。
她似乎看出来我的窘迫“那你带身份证了吧。”
带了带了,学生证都带了,好像还能打折,我的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几个人的。”酒店柜台的大妈打着哈欠问,看着大妈身后那面花花绿绿的墙,我想自己是不是该准备点什么。
“两个人,单间。”夏听雪将我和她的身份证递给了她,大妈瞄了我们两个一眼,似乎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别把房间弄得太乱了,年轻人就是·········”
我在大妈试图说出更多让我难堪的话之前走向了电梯,夏听雪也跟在了身后,看着电梯按键一层一层的亮起,我在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今天走出宿舍的一百万的可能中,其中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里出现了一个悖论,而这个悖论恰好指向了现在这一刻。
我居然和师姐去开房……哦不,应该是在酒店度过愉快的一晚,要是让我那群舍友知道了会怎么样?不,我的十八年的清白今晚就要毁于一旦了。
(5)
生活不是意淫小说,但面对这这样一个漂亮师姐隔着一面墙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我相信很多人都乐于接受这样的结果,我现在脑子里浮现的都是XXX,笔下的计算曲数积分似乎也变成了1024组成的矩阵。
“你这题做错了·······”一把声音从我耳边响起,还带着太阳花沐浴露的味道,我回头那一刻,炽热的风从她耳边吹来,她身上那股沐浴露的味道愈发诱人了,我咬着笔头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这道题也做错了。”她放下手中的吹风筒,伸出春葱般的手指指着那道题“这里应该是I2+I3=2ne········你漏算了一个I1的平方········”不得不说她解释起来的确挺有一套的,但此时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身上那股温水般的味道冲击着我的大脑神经。
“你应该懂了吧,这种题目你在高中的时候就应该懂。”
“没听懂……”我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但她似乎也不惊讶,坐在我旁边拿起笔来刷刷几下写出了答案,夏听雨的字整齐娟秀,那些平日里让我想破脑袋的题目对她而言就像在做加减乘除一样,但房间里都是她的气息,满满当当的,闻着闻着很容易让人睡过去。
“你要是困的话就去睡一下吧,作业我会帮你做的。”她头也不抬地说。
哇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可以和学院里的化学才女独处一室,她还附带作业完成功能,简直比叮当猫还厉害“师姐你不睡吗?”我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下一秒我突然很想抽自己的嘴巴。
语毕,她放下了笔杆看了我很久“我……晚上睡不着。”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晚上睡不着,那感情你都是白天睡觉的?
但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躺在那张舒适的床上,看着她的背影,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将身体渐渐放松下去了。
她似乎也没有学校里面的人说的那样奇怪,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既不腹黑也不傲娇,也许是那么点性冷淡吧。
几滴雨狠狠地打在窗边,我闭上了眼睛,我忽然感觉这应该是我来大学睡得最舒服的一晚,任凭外面大雨倾盆,醒来的时候还能有一份做完的作业。
“原来你当时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对我好的啊。”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让我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不是这样的。”
“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这样的……”她用极低的声音说。
(6)
男人都是这样?不然男人该是怎样的,不过我至始至终都不知道男人该是怎样的,是像吴京那样的铁血硬汉,还是像提莫西·查拉梅那样的温柔男神,而我在她面前一直都在扮演男孩。
一声雷鸣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窗外的夜空被白色的闪电所撕裂,白光打在夏听雪苍白的小脸上,我拿起一张毛毯盖在她的身上,这时我才发现她原来没睡,眼睛眯着一小条缝,好像一只疲倦的小猫一样。
“师姐你原来没睡啊。”我顿时有点尴尬,坐在她旁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
“作业我帮你做完了。”她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嗯……谢谢。”我有些感动地看着她,但我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那一刻,有点微微的心疼,夏听雨一直看着窗外的雨,雨水倒映在她瞳孔中,像是一片湿漉漉的世界。
“嗯,我的名字叫戴蒙。”我挠了挠脑袋,似乎忘记向她介绍自己了。
“我知道,我从你的身份证上看到了。”她点了点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他们不该那么对你。”我的声音很轻,害怕让她再次伤心起来。
“习惯了……”她的声音比我更轻,这一刻我不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一直以来是怎么过来的。
“师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我趴着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雨。
“我一直都不知道天上为什么会下雨,你能告诉我吗?”
“下雨是一种自然景象,是地球上的水受到太阳光的照射后,就变成水蒸气被蒸发到空气中……就是这些小水滴在空中聚成了云这些小水滴要变成雨滴降到地面。”她很耐心地给我介绍。
“那为什么会打雷呢?”
“那是粒子被加热到超过5600摄氏度时产生的冲击波,你的高中老师没教你吗?”她歪着脑袋看着我。
“也许讲过吧,但我那时一直都在逃课,睡觉……错过了很多东西。”
“那我给你重新讲一遍吧,你知道雨衣是谁发明的吗?1747年,法国工程师弗朗索瓦·弗雷诺制造出世界上最早的雨衣,利用从橡胶木上获得的胶乳……”
其实关于下雨的原理我是知道的,当时我之所有那样问她只是希望她能振作起来,平日里我也看见过她一个人独自在公园里看书,一个人淋着雨跑进教学楼,我不知道周围的人是怎样看她的,我一直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带我来这里的原因,但至少我交到了朋友,就这一点而已,我很感激她。
当我回过神来时,她趴着桌子上睡着了,短短的刘海遮住了她一只眼睛,她真的很漂亮啊!那天晚上的雨很大,但我的心底异常地温暖。
(7)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夏听雪老爱跑来找我讲各种奇怪的东西,而她居然是一位社团的团长,而我很荣幸成为了她第一名社友,后来我问她既然这个社团招不到人,为什么不解散了它呢?
原来她还偷偷养了一只叫薛定谔的白色小猫,因为宿舍不让养宠物,所以她只能带到社团的活动房间里偷偷养。
从她的口中,我可以得知了无数猎奇的知识,从西泽尔·博尔吉亚的死法到达尔文的陵墓,从尼古拉·特斯拉的的生平到量子纠缠的的原理,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是龙珠里面全能神的存在。
“你知道如果不是首先出现了地质学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进化论吗?”
“牛顿其实是个炼金术士,只是你们大多数人将他定义为科学家罢了。”
“你问我你的红色卫衣好不好看?你知道在中世纪的时候,红色染料都是从胭脂虫里提取出来的吗?”
如果说夏听雪身上有什么让我得以仰赖的能力,那一定是她强大的心算能力与写作速度,当你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做功课的时候,那简直是一台人形电脑在高速运作,采用英特尔八核处理器,装配RTX 2080Ti显卡……
她将白大褂的袖子卷起来,将刘海梳在脑后,露出大大亮亮的脑门,那是为了能有良好的散热功能,困扰我三四天无法完成的功课在她手中连半小时都不用就搞定了,连草稿都打得一清二楚。
“女王陛下,请受臣一拜!”我当时几乎就要跪倒在她的白大褂之下了。
“是皇后娘娘!”她纠正道。
“喳!皇后娘娘!”
我不知道别人眼中的夏听雪是怎样的,但在我看来她和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不一样,也是喜欢开玩笑喜欢闹,偶尔还会看看宫廷剧。
(8)
学姐之所以晚上睡不着,是源于一次不辞的离别,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爹妈老是吵架,而且总是在她睡着之后,隔着被子都能听见他们激烈的争吵声,她不仅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而且醒来之后满脸是泪。
在初中的时候,她妈妈带了一只白色的小猫给她,对,就是那只叫薛定谔的猫,当时它只是个小毛球,在夏听雪的手掌中“喵喵喵”地叫着,听起来又暖又甜,后来她还告诉我薛定谔会说话,它的每一声叫声都是不一样的,但我认为这也是中二病的一种,只不过我中的是岸本齐史的毒,她大概被宫崎骏的奇思妙想迷上了。
但小猫的到来并未给这个持续争吵的家庭带来一丝温馨,她的父母依旧喜欢在她睡觉时发生争吵,而且这次还传来了杯子破碎的声音,她躲在被子里面,怀里的小猫也收起爪子“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她一直都在认为那只猫在对她说话,因为小猫不会像父母那样大吼大叫。
“薛定谔,要勇敢哦!”她捏了捏小猫的鼻子,从猫光滑如镜的瞳孔中她可以看见自己的眼泪……
隔天早上,她抱着那只猫走出房间,只见父亲一个劲地在客厅抽闷烟,脚底下一堆烟头和啤酒瓶,她感到了有一丝不安,便问妈妈在哪里,父亲将口中的烟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按并骂道“你妈那个贱女人走了!以后在这个家里不要再提她的名字!”
自从母亲走了以后,她晚上一直都睡不着觉,因为她觉得妈妈晚上还会回来的,要是她回到家里时没人给她开门,她该有多伤心啊。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她开始抄课本,将笔记本都抄的密密满满的,之后再将书架上的书全部都看了一遍,然后抱着小猫看着漆黑的夜空化为白昼,小猫在她怀中温顺地摆动尾巴……
“薛定谔,要勇敢哦……”
从那以后,学姐就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症,有时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到后来要借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我很抱歉……那一定很难吧。”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像她摸那只小猫一样。
“可我不是熬过来了吗?一直以来我都熬过来了……”
(9)
后来师姐问我像她这样的女孩是不是很奇怪,以后会不会嫁不出去。我笑着说不会啦,师姐你那么聪明漂亮,毕业以后一定很多人追。
“可是很多人都说我有阿斯伯格综合症。”她在坐在我自行车的后座上,小腿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折射出白瓷般的质感。
“什么是阿斯嘉德……”
“阿斯伯格综合症属于孤独症谱系障碍或广泛性发育障碍,具有与孤独症同样的社会交往障碍……”她又开启谢尔顿模式了。
“我懂我懂……不就是孤独吗?”
孤独其实没那么可怕,但孤独的意义都是自己设定的,有的人认为家财万贯就能摆脱孤独,有的人认为广交好友就能摆脱孤独,也有的人认为学业有成就能摆脱孤独,但孤独不就是深夜里,桌子上放着的那杯凉酒吗?那时要是对面有人就好了。
她说“我什么时候能像小呆萌你这样,我很害怕和别人说话。”对夏听雨而言,他人即地狱。
“戴蒙,不是呆萌。”我不知道纠正过她多少次了,但她还是喜欢喊我“小呆萌”或许这也是她表达可爱的一种方式吧。
“那为什么你不害怕我呢?我也是别人啊。”我试图凑近她,看看她会不会害怕地躲开。
“小呆萌你不是别人啊。”夏听雪看着我的眼睛,黑框下的眼睛一尘不染,这让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我对她而言是什么人,很好的朋友吗?还是恋人,有些事情她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我们也许只是两个孤独的人相遇在一起吧。
“其实我没你们想象得那么聪明,我只是将一件事情重复做了一百遍而已。”她幽幽地说。
我沉默了片刻后说“师姐,你最好以后能赚大钱,好报答我每天送你去上课的恩情。”
“我对钱不感兴趣,我希望以后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化学老师。”她淡淡地说。
“你这句话说给一个每天送你去上课的人可真是……”
但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默默地笑了,夏听雪就是这样一个人,干净,纯粹,几乎没有沾染俗世的一切烟火气,连理想都是教科书式的,我想当老师……我想当科学家……我似乎很久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眼睛澄澈无比,像一颗初升的小太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为我的理想鼓掌。
但现在再也不会有人为我要当科学家的理想鼓掌了……
“师姐,到了。”我在那栋红色的教学楼面前停了下来,据说今天有个很厉害的化学教授会来开讲座。
“你不和我进去听听吗?这对你会很有帮助的。”
“不了,我可不想破坏回去的路上你跟我讲个不停的乐趣。”
不知为何,她听了我的话之后沉默了好久,我第一次从她的眼中看见了深邃这种东西,她对着我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那栋深红色的楼里,我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骑着自行车一头扎进盛夏的阳光中。
“原来你小时候想当科学家啊!”她此时惊讶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很搞笑吧,老师都是那么教的……倡导社会主义理想价值观嘛?”我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但是我觉得小呆萌你很厉害啊。”她很认真地说,声音干净得犹如一颗未经雕刻的水晶般澄澈。
“谢谢……”
(10)
她从来不会嘲笑别人的理想,或者说她从来不会嘲笑任何东西,就这点而言我很珍惜她,无论外界怎么看待我们,我和她一直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优哉游哉,她总喜欢给我讲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也让我有了充分的时间去了解她,当然伴随而来的是身边人不解的目光,他们的关注点大多在戴蒙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而夏听雪的室友开始谣传我和她的关系,甚至将我和师姐的事迹发在朋友圈什么“惊呆了……某某某大学大三老师姐老牛吃嫩草”“不转不是中国人”之类的东西。
是啊,无论外界的目光是怎么看的,我一直试图维持我们的关系稳定,我曾经开玩笑地问她我是不是师姐上大学以来第一个男性朋友,但不知为何,她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告诉我“你是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个朋友……”
那她之前该是有多孤独,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作业,也没有人陪她玩芭比娃娃和抓迷藏,抱着那些两块砖头加起来厚的书一看到底,所以我尽可能地抽时间去陪她,或者说是她在陪我。
“师姐师姐!今天的作业好难,你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师姐师姐!你看过《三体》吗?我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好像你。”
“师姐师姐!这个星期《毒液》上映了,你陪我去看吧!啊,是不是恐怖片?我怎么会带你去看这种东西,是超级英雄片啦!”
每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举起那只小猫的爪子,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至于那只猫,它对我总是保持着一种莫名地高冷,也只有我带妙鲜包给它的时候它才会从主人的怀抱里跑出来。
难道我和她是恋人关系?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交流一直处于学术与精神上的探讨,我也从未和她做过任何亲密举动和说过什么调情的话,大概是我嘴笨吧,而我也一直很享受我们之间的关系,干净纯粹,就像一杯清水一样一眼看到底,不夹杂任何色素添加剂,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我喜欢活在当下的当下。
(11)
但如果那件事情没有该多好,师姐顺利地结束大学生涯,说不定会留在这里教书,而我们又可以继续玩下去,而我作为她大学生涯以来唯一的男性朋友,会在毕业日上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我可以继续和新来的小师妹谈谈天,说说地,在作业不会做的时候再去找找师姐,享受一左一右的感觉。
我还记得自己接到夏听雪电话时她那焦灼的语气,电话那头传来了雨水断续的声音,人群的尖叫和木头爆裂的声音夹杂而来,还有些夏听雪的抽泣声。
当我骑着单车赶到现场的时候,窗户的大火舔舐着漆黑的夜空,身穿白色睡衣的女孩无力地坐在大树下,我可以清楚地看见眼泪划过她的脸庞“师姐……”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仿佛受到惊吓那样站了起来,当她确定来者是我的时候,一个劲地扑倒我怀中。
“着火了……我好害怕。”除了在小道边的那一次,我从未看见她如此脆弱过,四周都是围观的学生,不远处还传来了消防车的气鸣声。
我看见了着火的房间是夏听雪的社团活动基地,平时那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去,上面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可是也没有什么易燃物品,怎么会无端端着火呢?
“猫……猫还在上面!”她想起了那只猫,我看着窗户外喷出的火焰,又看了看被紧锁的教学楼大门,在可怕的沉默之中,我对她露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苦笑。
“一定还有办法的,逃生通道……后门那里可以进去。”她推开我的肩膀,朝着后门的方向跑去“夏听雪!你疯了啊。”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但她奋力地挣脱,还用指甲划我的手腕,我像个铁杵一样站在她面前扔她捶打,我知道如果我当时松手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吱!”消防车停在了教学楼面前,随后消防员熟练地升起了支架,将消防水枪对准燃烧的窗户喷射着,在一片二氧化碳的白雾中,众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她像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起来,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紧她,周围的空气充斥着烧焦的气息,但我的衣领处一片湿润。
(12)
这次火灾的原因很快被校方查明,原来竟然是夏听雪养的那只猫咬断了电线导致短路起火,我们的社团被强制解散,校方对夏听雪处以记过处分,同时停课一个月,在得到校方的许可之后才能返校,至于我只是被校方处以留校察看的惩罚。
之后我不断给夏听雪打电话,但对方一直处于占线的状态……
“你说你戴蒙,你难道不知道宠物这种东西是不能带进教学楼的吗?你居然还包庇她,平时逃课就算了,还去和夏听雪那个怪女孩鬼混。”他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带着一种名为苦口婆心的语气。
“她不是怪女孩,她只是有点特别而已。”我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语气有多冰冷。
“够了,你们这些大学生一天到晚就会搞出一些自认为精彩的事情,要是出人命你们负担得起吗?她就是个怪人,你也跟着她疯!”
他这下是彻底将我惹毛了……
十分钟后,我走出了教务室,我自己刚才做的事情可能会让自己惹上另外一条惩罚——辱骂教务处老师,并伴随威胁性行为,但有些话不说的话,你会后悔当初自己的软弱,即便是为了一个女孩的尊严。
之后的日子,我经常会趴着湖边的围栏上,看着远方的天际线,很快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夏听雪发来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短信。
“戴蒙,在我发短信给你的这一刻,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原谅我这些日子以来没有接你的电话,虽然我很想找你,但我真的很累……我要去日本了,别担心,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还带上了薛定谔……我把它装在在一个小盒子里面。”
“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好人,我是说真的,你给我欢乐,你给了我喜悦,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在这短短的一年了你给了我过去二十年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快乐,相反我不但没有给你任何东西,反而让你惹上了那么大的麻烦……对不起。”
“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要好好听课,我留了一份笔记给你,上面我备注好了你各科的重点和预习方向,还有不要老是看电脑里面那些不健康的东西,多点去晒太阳。”
“我觉得薛定谔不喜欢这里,它在这片土地上吃了太多苦了,于是我决定给它找个温暖的地方,所以我这次准备去日本旅行,沿着京都一直旅行到大阪,然后找一颗漂亮的樱花树,在树下给薛定谔一个温暖的归宿,顺便散散心。”
“我还会给你带点和果子和你上次说的凯多手办,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来的,但我会去帮你问问哪里可以买得到。”
“我会在那远方的国,盼你平安。”
我将手机的屏幕熄灭,看着天际线处那点淡淡的荧光“日本吗?那里很适合它……”
(13)
在学姐离去的那些日子里,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宠物店里买了一只猫,我给它取名汉尼拔,那是一只奶黄色的小猫,眼睛却出奇的绿,明明是指土猫但吃起东西来异常优雅,至少比我优雅多了,虽然耳朵上缺了一个角,但我还是很喜欢那只猫,希望夏听雪也喜欢它,据说猫的寿命有十五年,也许等我埋葬它的时候我已经老了,看淡人世间一切生与死。
但夏听雪不一样,她还是个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就要学着去埋葬一样东西,等她去到大阪的时候,也许会找一颗漂亮的樱花树,阵阵的微风带着点点樱花,将薛定谔葬在其下,但我很难想象她所经历的痛苦,所以我会在这里静静地等她回来。
我开始般出了宿舍,在学校后门的小吃街里租了一间小房子,房间正好可以够我还有那只猫住,有时我会一个人看书直至深夜,汉尼拔在我脚下蜷缩着,眼睛如同翠绿的汪洋般澄澈。
不时会收到几张夏听雪发给我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穿着樱色的和服,抱着一个深褐色的木盒子,和那些陌生的旅人一起笑得很开心……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你离开之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无论我变成了谁的样子,生活总得过下去,三个月过去了,夏听雪依旧没有回来,我很喜欢去街角的咖啡店里看书,顺便将汉尼拔带上,而咖啡店的女老板人很好,有时会过来逗逗汉尼拔。
春夏将交替往返,窗外的柏油路上时常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本想在这里待一晚上,但有人约了我去看电影,我看了看手机屏幕“2018年10月18号19时23分……”
对夏听雪的思念和愧疚已经不再折磨我了,我要将手中这本《活着》好好看完,不停地看……在返回的路上,我买了一份手抓饼和一瓶江小白,在我返回公寓的路上,我又回到了我和夏听雪初次相遇的那个路口,我停下脚步抱着汉尼拔眺望着江边,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淡黄色的短信框跳了出来。
“看后面!”
我猛然转过身去,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挽着一个大大的袋子站在我面前,她剪了一个整齐的齐肩发,黑框眼镜也变成隐形美瞳,汉尼拔“喵”了一声从我怀中跳的了她的身上,她并没有被小猫惊吓到,而是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眼中无限怜爱。
原来旅行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啊……看着她的那一刻,我竟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然后将小猫举过脑袋,我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日本好玩吗?”
“嗯!下次和你一起去”她扬起小鼻子看着我,然后将袋子递给了过来。
“我给你带了礼物!”浅白色的袋子里装着几袋和果子,还有两个可爱的日本玩偶,一件浅蓝色的和服,虽然没有我期待的动漫手办,但我还是很开心。
“我找不到你说的那个玩偶,对不起哦”
“没事,下次我们一起去秋叶原再买。”
“小呆萌,我今晚没地方住怎么办?”她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我很想说地想说睡大街,但下意识地说出去的却是“我在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你要不要来。”
夏听雪的脸从粉嫩变成深红只用了短短五秒钟,随后她开始笑了,笑得很大声,偶尔还有树叶从她耳边吹拂而过……
尾记
我们又想以前那样漫步在校园的小道上,我很享受这种时间的流逝,夏听雪一直强调我欠她“一句话”但我总是说:“你还欠我一个手办呢!你什么时候带给我我就什么时候说。”
每当这时,夏听雪总会气得要将汉尼拔扔到我脸上,我却露出无赖般的笑。
在夜晚的路上,我拿着手中的咖啡杯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夏听雪抱着汉尼拔坐在我身后,偶尔还会有葡萄藤的枝蔓从我头顶划过,对面咖啡店彩窗上的尘埃越积越多,身旁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如同记忆中的白昼在眼前展开。
我们背靠背地坐在一起,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当你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而且不会感到尴尬的时候,那你就是遇见了对的人了。
“学姐,今晚要不要吃宵夜。”
“现在要叫老师,呆萌同学。”她揉了揉眼睛,她看起来有点累了。
夏听雪毕业之后留在了学校当教授助理,从她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我并不想在她身上索取更多,因为我已经满足了。
至于爱这种东西……交给上帝去决定吧,我只需要过好当下就行了。
“你知道吗?白泽要和顾如雨订婚了。
白泽好像是我们学校的那个绘画大神,至于顾如雨是谁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我为他们感到高兴。”我放下了手中的书说。
“那我们呢?”
“我们什么啊?我们又不是情侣。”我嘟囔了一声。
“哦……”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枕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也许我这样真的不太好吧,一直都欠着她一样东西,我们活成了彼此曾经的样子,唯独“在一起”这个词对我而言真的很沉重。
我看了她的侧脸很久,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她怀中的汉尼拔温顺地蜷缩成一团,在漫天的星辰下,她睡得很沉,不再被回忆所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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