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睡眼惺忪,习惯性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身筋骨脆响。
闭着眼睛伸手摸索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勉强睁开一只眼看到亮起的屏幕上的时间便惊坐了起来。
“25点零八分了,哎呀,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有昨晚的留言,是忆。
“你没受伤吧?”忆问。
突然不记得跟她说了什么,点开一看。
“忆,我家马桶堵了。”昨晚睡前我发给她的。
“这家伙,怕是说的梦话吧。”这样想着突然又想起前几天我们的对话。
我说:“忆,我房间里的灯泡炸了。”
她回:“你没受伤吧?”
我说:“忆,我家插座烧了。”
她回:“你没受伤吧?”
我说:“忆,我家马桶堵了。”
她回:“你没受伤吧?”
起码还有人关心我,活着的证明越来越卑微,活着的信念却越来越一意孤行。
对于忆始终不变的表达方式,我也习惯了,她曾经说过,只要知道我活着,她就能活着,好不好,是无所谓的事。
我没有几个朋友,有时是我没有珍惜他们,有时是他们没有珍惜我,扯平了。
忆说,我们之间,是她做的乱账,永远算不清也扯不平。
我说:“那就不算,也不扯,我们之间,就连账都没有了,多好。”
忆后来抢走了我从小带在身边的公仔,到现在都不还。
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刺眼,连打开视野都显得吃力。
我扎起头发冲进洗漱间,拿起洗面奶挤满牙刷,睡莲的味道在口腔里装满夏天的气息,突然很享受,突然想起妈妈做的麻辣小龙虾,和爷爷划船摘的莲花和莲子。
挤了半管牙膏洗脸,满脸的泡沫,很快就飞满了整个洗漱间。
“睡一觉起来脸这么油了吗,这么多泡泡?”
我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在泡泡里转圈,每戳破一个泡沫就逗自己开心一次。
刚好看到昨晚没关的热水器绿灯还亮着,一时兴起想冲个凉。
哗啦啦直到水箱里的热水流干,一天里身心最干净的时候就是此刻了。
“阿旺,帮我把浴巾拿过来。”我朝门外喊去。
习惯是居心叵测的氧气,发现不在了转身就找,找不到就活不了,找到了想死也死不了。
“哦,阿旺不在了。”我告诉自己。
它的最后一声犬吠是在紧逼的车轮下。
那一晚,我抱着阿旺在第一次见到它的垃圾桶旁坐了一整夜,忆陪了我一晚上。
我问忆:“为什么车轮压过阿旺的影子,阿旺就走了。”
忆说: “或许那个影子才是真正的阿旺,现在,它真的自由了。”
之后,便是一晚的沉默,如同头顶静默的月亮,不哭,不笑,不闹,不揭穿。
吃饱了,回忆也会变甜的。
不知是从哪个秘密开始,我把胃看的比心更重要。
吃饱了,胃变重了,心就轻了。胃酸腐蚀五谷杂粮时,反刍到心口是蜜汁都比不了的甜,是温度计也读不出的暖,让人忍不住会笑。
穿戴好,化了些淡妆,戴了一对樱桃红的玛瑙耳坠,准备到对面楼下吃早餐。
十字路口,黑白灰三个颜色的路灯依次闪烁,我忽然忘了哪个颜色要停,哪个颜色该行,准备找人问又怕显得太无知,便跟随路人的脚步走到了马路对面。
“徐姐,老样子来一人份。”我坐在了老位子。
“换菜单了,你要不要看一下?”徐姐站在收银台朝我挥手。
“好啊,我看看。”我走过去,接过菜单。
看过一眼就忍不住念出声:“夺命拍黄瓜,绝情小炒肉,连环海鲜粥,绝世好茄子……”
我说:“徐姐,给你捧个场,要不来个金庸或者古龙的套餐?吃完不吐血的优先。”
徐姐边应边快步走向厨房:“哈哈,保证不吐血还补血,稍等啊马上就来嘞,姐亲自给你下厨。”
酒足饭饱,想不起来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就走了那条每天都会走过的路。
走到转角,看到烤红薯的马叔: “嘿,马叔,今天这么早出摊呢。”
马叔好像心不在焉,一心摆弄他的烧火钳也不理会我,我朝他的摊位走近,又喊了声:“嘿,马叔。”
马叔猛的抬头,眼色深红,他突然站起来,拿着他的烧火钳朝我头顶砸过来。
我躲开烧火钳本能的跑了起来,马叔追了过来,嘴里喊着:“你们这些魔鬼,还涨租,老子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把你们养的又白又胖,自己都养不活!”
“马叔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城管来催租的,也不是我要涨的租,连我都能看错啊。”
我已经跑出了马叔的视线,边走边嘀咕。忍不住回想平日里的马叔。
我每晚定点回家,是马叔每天的最后一位顾客。有几次回来的稍晚些,马叔也一直等到我路过才收摊,花一份钱我总是能买两份红薯,还附赠一份马叔温暖的笑容。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从古至今,在时间长河里循环往复而已。
想着想着,突然脚下被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左脸被划了个口子。
“阿姨,妈妈说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哦。”我撑起双手准备起来时眼前站了个大约四五岁的小毛孩儿。
“嗯,阿姨知道。”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阿姨,这个送给你。”小家伙突然从口袋拿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递给我。
“阿姨不抽烟,你从哪里拿的?小孩子要远离香烟的哦。”我弯下腰重重的说了这句话。
“妈妈说这不是香烟,妈妈说好人吃了这个可以成仙的,我妈妈已经成了神仙飞上天了,我长大了也能成仙的,因为我妈妈就是仙女。”
小毛孩儿长篇大论,他说的得意,听到他妈妈是仙女我真的替他高兴,比抱着阿旺知道它从此自由了还要高兴。 太高兴了,眼睛会哭。
“宝贝儿,相信阿姨,当了好人,不用吃这个也能当神仙哦,因为你妈妈是好人,才能成仙的,不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哦。”
我摸了摸他的头,他触了触我的心。
“二毛,别乱跑,再晚医院又没床铺了,走了。”小毛孩儿的爷爷走过来带走了他。
“阿姨,我知道了,再见。” “二毛,再见。”
仍是想不起来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已经29点58分了,我还在熟悉的街道与最熟悉的陌生人周旋。
突然脸颊一阵刺痛,伸手摸到了血迹,就近走到一个服装店找了面镜子看了看脸上的伤口。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光洁如雪,没有任何被划伤的痕迹。
我好奇的伸出右手,穿过镜子,我摸到了自己有温度的左脸,36.7度,居然和我的体温一样。
我害怕,她微笑,我缩回右手。
镜子里的我左脸也伪装出了一条口子,流着浅浅的血。
我跑出服装店,抬起头看见东边太阳,西边月亮,我闭上了双眼,因为睁开眼睛太久好辛苦。
忆说,东升西落,是命运的轨迹,自由,是这轨迹画的牢笼。
就像我是她的牢笼,害怕时,忆就躲进我的身体里。
再睁开眼的时候,西边落日的余晖挂满我的睫毛,我看见,月亮进了牢笼,晚霞里困着天南地北飞来的囚徒。
“你好”,我开口,讲了个笑话,给失聪的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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