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世故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从一出生,到我上小学前,我妈就把我丢在外婆家任我自生自灭。外婆家后院有一块菜地,比我爷爷奶奶家后的小一点,可是这也足够了,因为外婆并不以此谋生,她做着两份对我而言都不可思议的工作,一是杀猪;一是媒人。她既不养猪也不买猪,只是被别人请去杀猪。小时候我睡眼惺忪地蹲坐在外婆家的庭院里,天才微微亮,就有一些人送来长开了的猪,让外婆处理后好去赶早市。
我是极怕那些乌漆抹黑的东西的,个子比我大得多,又浑身是味儿,吓得我看见它们也要绕着走。可是那次在半梦半醒中听见它们的哀嚎和目睹血流满地的瓷砖,却再也讨厌不起来。小时候我就好像知道了一些残酷的事,一些关于温饱中的无可奈何。
小舅舅本是钟爱计算机的,却因为家中某位亲戚在开金融公司便迫于压力去读了金融专业。四年过去,小舅舅顺利毕业,而那位开经济公司的亲戚却家道中落,“所有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小舅舅对我说。后来我长大,到他远离家乡开的电脑城去,他带我在他生活的地方绕了一圈,可我却发现少了点什么。没有口琴没有画笔,没有兵乓球球也没有背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些轮廓。
小时候,他总是从他的背包里变出好多新奇的物什,色彩斑斓的画笔以及我看不懂的素描画,他当时宝贝得很,却也还是愿意拿出来让我玩;还有我第一次接触的乐器--口琴,他用他蹩脚的技术吹着,咿咿呀呀地却让我觉得莫名有意思;我最喜欢偏房的那台乒乓球桌,可我只是看见它而已,却从没见舅舅玩过。最近几年,他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儿子,终日忙于家庭生计的奔波。高三毕业那个暑假,他问我想去哪旅游,说是厦门不错况且他有朋友在那,以前总是去旅游时认识的。可他却很少出游了,偶尔春节清明回一趟老家,就全身心投在了工作上边。他的背包已经被压到柜底,所有的山水都在等他回去。
我听过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再奋斗个十几二十年,他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现在完成原始资金的积累,等到老了,便可随心所欲游山玩水了。
“为什么不现在呢?”
“现在等着我去做的事太多。”
外公外婆早已下岗,大舅舅又不争气,没拿一分钱回家不说,还有一屁股债拖在身后。小舅舅俨然成了两个家庭的顶梁柱。比我小时候见过那头被杀的猪还要残忍些。为了温饱而奔波的人啊,肩负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天微微亮,我再也听不到凄惨的嚎叫声,因为那声音已经影遁于无形,却早已在我懵懂时深深刻入了我的脑海里。我过早地懂得了一些世俗的无奈和人情的冷暖,而我家人们,也在默默地、默默地用他们的坚韧带我走过这片不可避免的灰暗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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