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过无数的梦,美梦噩梦,也听说过鬼压床,但亲身经历是第一次,甚至发生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鬼怪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而我是信的。一开始,我在被魇住的时候,半梦半醒间不断念佛号,果然有效。早上醒来时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像是真的清醒着念了一晚上佛号。再后来佛号就不怎么管用了,我在一位道长处求了符咒,放置床头,又没事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反反复复,我以为终于安定下来。
过了一阵好日子,我近乎要忘记梦魇的阴影。我这个人长时间晚睡晚起,一直在慢慢调整作息,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就上床睡觉了。消失了许久的梦魇卷土重来,彻底将我击溃。
折腾了一晚上,隔天我神情憔悴,一起床就忙找道长。道长说没事,他会解决。我也不好说信还是不信,但我不安心。
我找朋友说了这事,凄凄惶惶,不知道他感觉到没有,但我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失控了,因为恐惧和不良的睡眠,整个大脑高速运转,却一片杂乱,怎么也缕不清。他淡定地跟我说,鬼压床是一种医学症状,叫睡眠瘫痪症,让我去查些资料,然后调节饮食,多出去运动,一次睡眠不要超过八个小时,久卧伤气。
鬼压床?谁?
查了资料,理智告诉自己只是生病了,没什么好怕的。加了病友讨论群,听他们说自己的经历,他们的症状都比我严重得多,在我听来不可思议,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夸大其词,但还是认真的听着记着,虽然没什么用。我实在需要诉说,所以跟我弟弟说了。听完我的话,他告诉我他曾也有与我一般的经历,我面上无异,心底一片复杂。自责于自己没做好姐姐,连弟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都不曾知道;庆幸于如今弟弟已经摆脱了梦魇;恐惧于自己还身在其中,不得自拔;希冀于自己也可以有朝一日恢复正常,又茫茫然不知该如何做是好。
入夜,我不敢睡觉,清醒的听着房间里这里一声响、那里有动静,觉得身在熔炉中,四周恶鬼围绕着狂欢。我绝望地想着,哪怕我搬离这里,熔炉也将跟随着我,如附骨之疽,永远摆脱不了的。
接近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睡下,中午十二点前起床洗漱,然后吃午饭。这种作息保持了几天,期间没有再发生梦魇,但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上一次放松的时候梦魇卷土重来,所以我精神振奋,像随时等待号令的战士。上一次梦魇发生前我晚上十一点就睡了,所以我不敢早睡,至少一两点才上床,至今还没改过来。没错,那一次梦魇过后,我战战兢兢、严阵以待,万幸,它再也没有光临了,间或我还能做几个美梦。
我迷迷糊糊中确定这件事,是起源于一个梦。我一直认为梦是被压抑的潜意识的自己,能让我更好地了解自己,这却是一个自我治疗、自我救赎的梦。
当时我仍深陷上一次噩梦的阴影中,小心地过着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安全度过的晚上都像是赚来的,值得窃喜。而一场身体的自我治疗已经悄然开始。
梦里,我受梦魇所困,最终由父亲带我去专门的特殊机构治疗,交了昂贵的治疗费用之后,把我交给医生。我是最配合治疗的病人,有着强烈的患者意志。机构在一栋大楼里大概十几层的位置,整层的墙壁都刷成白色,除了几张桌子和椅子,没有任何家具。现场还有其他慕名而来的患者家属,跟医生认真打探着。我只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皆神情专注,完全没注意到我的眼光。有一点心酸,一点感动,心也安定了下来——我一定可以治好的。
治疗分为数个项目,由不同的医生负责,顺序进行着。第一个项目的医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领着我进入一间独立的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墙壁仍是大片大片的白。他让我站在房间中间,面向门对着的那面墙,而他人则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感觉他好像就站在我身后,又好像已经走了,留我一人在里面。
治疗开始了。墙上出现一段文字,中间几处空白待填,我意识到这是投影上去的,有些不确定。神游间,他让我把空白填上并把文字念出来。这段文字我已不记得了,大概是“发生了某某事情,我会怎样做,因为什么”,完完全全是在以特定的例子,剖析我的行为及思考模式。我定了定神,以我的思维模式,一边把文字缓缓念出,一边顺场地填补空白,几乎没有停顿。一瞬间,又像是我认真“答题”的时候就慢慢溢出的雾气,弥漫上了墙壁,使得墙上的文字笼罩上一片淡淡的黄色阴影。我强自镇定,不算太慌。我也算深受其扰,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纠缠我。
就在它欲现不现的关头,似乎动力不足一样,突然就又慢慢散了。我身后传来一身叹息,“还真是顽强。”电光火石间,我了悟到,他说的顽强指的是我,准确地说,是我的思想。想想方才我念的那段文字,是我一贯的作风——自信,坦荡,缺少敬畏。我陷入了沉思,像是整个人泡进温水,舒服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灵魂都快要飘起来。
心境已然有巨大的改变,身体也轻了许多,就像发烧之后出了一身汗一般,酣畅淋漓。但我仍留在机构里,我十分感激,又想留下来确保根治,也多学一些东西。下午时分,我跟一群人一起,接受团体治疗。不像寻常的团体治疗,更像是在大学上课。医生坐在讲台上,而我们一群人则分坐在座位上,目测至少二三十人。我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但因为是梦里,我清楚的知道前排“同学”发生了什么。医生懒懒散散地,慢悠悠讲着我们的病症,下面前排一个女生突然出声,声音强势把医生的压下。她说,旁边的这边同学一直在喝水,不是一口接一口,而是一直喝个不停,没有断过,这不正常。她的话落下,那位同学应声暴起,从座位上跳起来,然后猛地窜出教室,大家尖叫的尖叫,吓住的也有,只有医生稳坐如山,没事发生过一样,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不算什么,吓人的是,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呆滞,像是疯了,更像是……死了。我倒是不怎么怕,等她出门了一会,蹑手蹑脚跑到门边往外望,已经看不见人了。然后又跑到讲台边,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他也没什么反应,只稍微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副样子,我反而真的安定下来。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醒来我清晰地记得这些,我告诉我的弟弟,他认真听完,再一次惊叹,你的梦境怎么总是这样有条理,有逻辑。
自这个梦之后,我时时细细咀嚼梦中的感悟,反思自己,完全坚信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因为自己思想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有梦魇,也因为自我治疗,梦魇终于离我远去。
已经过了很久平静的日子,但我仍然时刻做好准备,不再措不及防被击倒。没有谁保护我,我将是我自己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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