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岸，我们最初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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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握美好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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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岸，我们最初的家

作者：蓝江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在恋爱了将近两年之后，我和青瓦终于有了自己小小的窝。我们将暂时属于我们的小屋粉刷一新之后，将一切用具购置安排妥当，去北京游历了两周，回来之后就过起了两人世界的新奇而宁和的家居生活。

房子是租来的，一个黑漆大门里住着三家：上房东侧是房东一家，西侧也是租房的，比我们先租一段时间，夫妻俩在高中教书。我们租的是西厢房。虽是厢房，因为前后有很多窗子，屋子里倒也温暖明亮。进门是窄窄的走廊，走进去，左边一道门，里头是一大间卧室，正对走廊的一道门，里头是厨房。地方虽不算大，但初成家的我们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因此居住起来并没有多少拥挤的感觉。

结婚初始，每天每天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种浓浓淡淡的温馨，美好而舒畅。虽然我们没有固定的房产，没有高额的收入，没有令人羡慕的种种荣誉，但是我和青瓦携手走在一起，彼此关心，彼此爱护，彼此付出一份融融暖意，我们已经很知足。

房东一家待我们很好，经常过来问寒问暖，临走的时候，总一遍一遍叮咛：“自己撑门过日子，不容易。需要什么，说话，啊。”每次都让我们心里涌满感动。

一晃儿，冬去春来，门前田地里的庄稼已经长成绿油油一片。房东家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也从屋子里跑出来，招引来左右邻居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大门口喧喧闹闹玩耍。孩子们活泼的笑声不时透过窗子传进我们的小屋。

每天，吃过晚饭，大人孩子陆续从屋子里出来，在黑漆大门外的石墩或木墩上坐着闲聊。我有时也出去坐一会儿，但喜欢安静的我，不久就回到自己的屋中，津津有味地读我自己的书。有时也写一些文字。要不，就一遍一遍听着那本《港台经典歌曲十二首》。徐小凤的南屏晚钟，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真是百听不厌。

但孩子们的笑闹不时会扰了我的宁静。有一段时间，孩子们迷上了听故事，他们围着上屋的高中老师和我家的青瓦，一遍一遍求他们给讲。他们两人轮番讲着，每讲完一个，孩子们就热烈地鼓掌。这样一连持续了许多天，我想，他们两人胸中的故事也所剩无几了吧？

有一天，吃罢晚饭，我和青瓦一起出去，稍坐了一会儿，我就又回到屋中，坐在桌前翻开一本书读着。渐渐地，孩子们又聚在我家的小窗外。那时，高中老师和青瓦正热烈地谈论着一场足球比赛，孩子们又来缠着讲故事，他们一起拒绝。然而孩子们却不依不饶，乱哄哄地闹作一团，我也就推开书，听着窗外的谈话。

只听高中老师清了清嗓子说：“小朋友，我问你们，晚上吃点儿干饭，就点儿咸菜，你们说，有什么感觉？”孩子们一下子静下来，想了想，有一个说：“渴。”老师便接着问：“那怎么办？”孩子们一齐说：“喝水呗！”老师说：“我都喝了一瓢水了，还渴，怎么办呀？”一个孩子说：“那就喝汽水。”老师大笑起来说：“好了，你们每人去买一瓶汽水，然后排着队交给我，我就给你们讲故事！”孩子们哄笑着散了。

窗外，几个大人都笑起来，坐在窗前的我也不由得笑起来。

有时，青瓦看我一个人闷坐在屋中看书，怕我无聊，就提议：“咱俩出去散步啊。”于是我们就穿过农民碧绿的菜园，沿着细长的田间小路，一直走到清河。黄昏的清河自有一种迷人的风采，幽静的河水与一岸的柳叶相互辉映，让人觉得有种如入画中的美丽。我和青瓦偎坐在清凉的柳岸，就着清亮亮的河水，喁喁细谈，要不，就沿着相恋时曾经一遍遍走过的路径细数着过去那一串串无形的脚印。然后，暮色深浓，我们挽手而归，再次回到属于我们两人的温馨小屋。

然而，温馨甜美的生活没过多久，几缕淡淡的忧郁就出现了。毕竟，维持我们这个家的经济基础实在是太薄弱了。我和青瓦每月的工资加起来不足三百元，去掉每月必交的五十元房租，余下的钱仅够维持温饱。然而我们身处社会这个大家庭中，却必须与外界保持一定的联系。逢到节假日，我们要去看双方的父母，逢到同事同学有喜事，我们得去庆贺，可大学毕业后所挣的这点儿工资，却真的让我们时时满怀惭愧。

于是，一连多日，青瓦总是一个人睁着眼睛深思，我觉着寂寞了，就抱怨：“你怎么老也不说话呀？”青瓦只随口答应着。我觉得受了冷淡，便乘机拍他的脊背啪啪响。青瓦就正色说：“看看，我研究怎么能赚钱，你怎么老研究感情。”

不久，青瓦离开了工作岗位。他联络了几个相熟的同学，整天里跑来跑去。他们四处搜求信息：某某人要一批木材，某某人要一批钢材，某某人手里有什么什么指标……他们一听到什么最新消息，便骑上自行车，不管烈日当头还是狂风怒吼，赶紧去接头联络。而我，则一如既往地上着班，挣着我那百余元的工资。

数月后的一天，青瓦高高兴兴从外面回来，劈面递给我一个纸包：“老婆，给你！”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千块钱，我惊疑地望着他。青瓦宽慰地笑着说：“是我给人搞了一批木材的好处费。”我说：“你可别犯法啊。”青瓦一笑：“怎么会呢。”

从此，青瓦更加信心十足地跑下去。而且，上屋的那个高中老师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我无法想象那段日子青瓦到底跑了多少路，他骑着那辆半新的自行车，有时自己一个人，有时和他的同伴一道，充满希望地来来回回地奔跑，掌握各种信息，结交各种关系，希望一次次迎面而来，在接近成功的一刹那，又往往毫不容情地破灭而去，他们就在失望与新希望的鼓舞下不停歇地奔忙着……

一晃儿，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母亲越来越担心我们的生活，担心农家孩子出身的青瓦会上了别人的当。而青瓦自己，在被许许多多诱人的希望蛊惑了好几个月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我们一致认为，是应当重新安排我们的生活了。

于是，一九九三年四月，我和青瓦双双告别了那陪伴了我们一年半的小屋，离开了热心的房东和那一对乐观的高中老师，开始了我们人生道路上新一段的途程。

岁月如梭，如今，我们早已落户鞍山。心境，也比以往亮丽了许多。旧时的许多人和事，都渐渐渺茫了，但却一直没有忘记新婚时的小屋，那个简朴的小屋——我们最初的家，成了记忆港湾中一抹永远永远也挥不去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