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是四川攀枝花的妹子，在刚刚改革开放后的一九八三年，和自己的好姐妹金枝一起被人贩子以找工作的名义骗到了山东。涉世未深的几个小姑娘下了火车才觉得不对劲，本来是去大城市的，怎么是去农村？她们不敢多问，已经有个爱多说话的小姑娘不见了。（估计已经被卖掉了或者被弄到别处去了。）玉芳她们倒是没有挨打受饿就住一家小旅馆里。姐妹们一个一个的被叫走，金枝也被叫走了。玉芳人出落得水灵大方，估计要卖个好价钱，等到了最后。
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富裕起来的农民盖了新房子，有好多小伙子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没有对象，人贩子有了可乘之机，从外地骗了不少姑娘到山东来。农民法律意识淡薄，不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就拿出家里的积蓄还有的找亲戚朋友借钱买了媳妇。
玉芳被领进一家朝着旭日的朱漆大门，东西厢房都是新起的，五间正房窗明几净，新人用的被褥，家具一应俱全，那朴实憨厚的山东小伙看着这俊俏的小媳妇，笑的合不拢嘴。傻笑着用手挠了挠头，涨红了脸说:“我叫勤俭，在家排行老四，大家都叫我小四儿，俺爹跟俺娘都住在后院里，平时这院里就咱俩个，吃饭的时候去俺娘那边，俺不太会说话，你看看缺啥不？缺啥咱再去买！”勤俭是个老实憨厚的小伙子，他不赞成买卖婚姻，可自己兄弟多，三哥刚刚娶了媳妇，眼看自己也过了结婚的好年龄，村上有几个和自己同岁的，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心里也难免有些着急。去相亲的时候一眼就瞧上了玉芳。玉芳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七八岁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又没有电话，身上没有一分钱，这家人表面上对自己很好，可看的很严，想出去就有人跟着。父亲在外面做石匠，一年回不了几趟家，听说在外面有了相好，回家就和母亲打架，闹离婚，母亲为了自己和弟弟忍辱负重，虽然父亲不养家，母亲带着姐弟俩生活很难，但也没有离婚。玉芳出来的时候就暗下决心，混不好不回去，一定让母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玉芳想逃出去，一天，玉芳提出去县城买点日常用的东西，勤俭和母亲说了，勤俭娘怕媳妇跑了，对儿子说:“傻小子，缺啥在咱们集市上买就行，我和你嫂子跟着，看紧点，别让她跑了！”玉芳要东西家人都给买就是不离人，玉芳几次想逃走都没有机会。一天，玉芳趁勤俭上厕所的功夫跑了出来，身上就平时偷着积攒的五块钱，一件衣服也没拿，刚刚拐过房角，就听勤俭娘喊:“老四家，你干么去啊？快来帮我揉馍馍。”玉芳心里咯噔一下，心跳的飞快:“我找勤俭呢！妈你看见他了么？我这就过去帮你！”玉芳赶忙回头走到勤俭娘面前，跟她去揉馍馍了！勤俭娘没有说什么，但看的更紧了，玉芳根本没有机会逃走。由于口音的差异好多话都听不明白。玉芳还是在寻找机会逃离此地。
学自行车
玉芳来的时候不会骑自行车。她们那边山区主要靠肩挑背扛，没见过自行车。勤俭把崭新得大金鹿自行车推出来，给她扶着，玉芳胆子小，不敢上，勤俭鼓励她，“摔不着，你一想歪我就拽住了。”玉芳尝试着上去，两手紧紧的攥着车把，就怕车子跑了，可是一蹬就歪。接连好几天，都没学会上大梁。玉芳不学了，勤俭耐心的劝她，在平原地方不会骑自行车很不方便。慢慢来，总会学会的……半月过去了，玉芳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
勤俭娘是个爽快麻利的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穿着得体，虽不是什么好衣服，但总是洗的干干净净，虽没有多少文化，但懂大局识大体，对这个儿媳妇特别好。北方气候四季分明，春暖夏热秋凉冬冷。玉芳来的时后已是深秋，勤俭娘给她做好了棉袄:“芳来试试合不合身？给你做个棉袄冷了穿。和你妹妹（小姑子）的一样的粉地碎花，鲜亮又好看！”玉芳吃不惯北方的大馒头，就经常给她蒸大米饭。
鲁西北地区是黄河冲积平原，雨水也不是太多，属于半干旱地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深水井很少，灌溉大多是引用黄河水，每年秋后都要组织大批的劳力去清淤，也就是黄河水带来的泥沙，勤俭也该上要去，勤俭娘就安排妹妹勤奋给玉芳作伴，这勤奋是个热情开朗的姑娘，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思想比较先进。穿着也入时。高挑的身材，白皙的面容，乌黑闪亮的大眼睛，长长的披肩发，绝对是个大众情人，她“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玉芳，其实勤奋二十岁，玉芳只有十八岁。看着八仙桌上勤俭买的花生，瓜子，对玉芳说:“嫂子你看俺哥多好，要去挖河，给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又细心。走的时候嘱咐俺:别欺负你嫂子，好好给你嫂子作伴，回来我给你俩买新衣服。”“俺哪敢欺负你啊？回来俺哥不给我算账啊！”勤奋说着“咯咯”的笑起来。玉芳不言语，由于语言上的差异，勤奋说的快了她也听不太懂，她说话勤奋也要让她重复好几便。勤俭去挖河的日子里，勤奋几乎寸步不离玉芳，加上两人年龄相当，很快成了好朋友，玉芳教勤奋说四川话，勤奋教玉芳说山东话，说的不对的地方两人都哄堂大笑。玉芳问勤奋，你妈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子啊？要是没个小名，就得叫你“奋，粪。”你还挺坏里，”，说着勤奋捏了一下玉芳的小嫰脸，“俺哥哥叫四儿俺叫五儿，其实俺妈给俺起的是芬，可俺还是觉得勤奋比较好！”玉芳慢慢觉得这家人挺好的，十多天不见勤俭还真有些挂念。自己不会爱上勤俭了吧？玉芳心里嘀咕着我还要回家呢，我妈一定很着急了！她想求勤奋给替她给家里写封信，犹豫半天才开口，勤奋本来也不同意这买卖婚姻，可母亲说:“你要是看不住，让你嫂子跑了，就给你和你哥换亲！”换亲是旧社会留下的糟粕，可还是有很多儿子找不到对像的会用女儿去交换。勤奋也没有办法，只好依着娘的意思。勤奋说:“嫂子啊！等我哥哥回家，你们择个日子把事办了，我哥陪你回娘家”。
挖河的回来了，村口聚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接着自己的亲人的，也有看热闹的。勤奋拉着玉芳也来接哥哥，玉芳远远的看着勤俭黑了，满脸胡子茬，也瘦了一圈，穿的衣服脏兮兮的。心里觉得酸酸的，勤奋看着嫂子的表情变化。笑着说:“心疼了吧？快去接着你的心上人，看给你买的啥好东西！”说着拉到勤俭跟前笑着说:“完璧归赵！我可把媳妇不缺一根头发的交给你了！看你怎么报答我！”“哥哥给你找个好婆家！”勤俭也少有的和妹妹开起了玩笑，可眼睛却不离玉芳白皙文静小脸。
八十年代经济刚刚繁荣，原来有集市的村子也开始立集，就是通过赶会的方式，让附近村子里的村民知道某个村子开始赶集了，村上请了县上的吕剧团，还有吴桥马戏团。勤俭娘给勤奋谋了一份检票的差事，就让勤奋带着玉芳到处转转，带她去看戏。虽然这家人对自己很好，可玉芳真‘想念母亲和弟弟了，求她们让自己给母亲写封信，都不给买笔和纸，玉芳又动了逃走的念头。那天唱的是《小姑贤》玉芳心不在焉，南北文化的差异，地方戏也听不太懂，看着勤奋看的入迷，自己悄悄走了出来，没敢走勤俭在的那个检票口，翻过围着戏园子的栅栏快速的向外走去，由于地理不熟悉，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通往村外的路？玉芳匆匆的走着，觉得有无数张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赶会的人不是太多，在路口卖糖葫芦的二大爷叫住她“”:勤俭家！我看着你像勤俭的新媳妇，我见过你几回了，你这是上哪里去啊？怎么你自己啊？”因为平时都是有人跟着的。玉芳假装不认识，也不说话，径自往前走，，在一旁帮忙的二大娘放下手里的活，紧走两步拉住了玉芳，玉芳不言语，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后面炸了锅一样的，勤俭一家人赶了过来。原来勤奋真看的入神，指着戏里贤惠的小姑子回过头想对嫂子说::“咱娘……”不见了玉芳，勤奋大声喊起来，心慌的不行，汗珠子直往下滚！跑到检票口找到哥哥，说了不见了嫂子，兄妹俩喊着“玉芳“嫂子””因为在本村赶会，有好多的相亲们帮忙找，也有人叫来了勤俭娘，看到前面二大娘正拉着玉芳不让走，大家伙赶上去，七手八脚的把玉芳弄回勤俭家。
母亲埋怨玉芳没看好嫂子，“小五，你个死妮子，要是她跑了我就拿你给你哥换媳妇”埋怨勤俭“我说让你们合房，你不听！”“让她爱上你，心甘情愿的跟着你”“跑了怎么办！鸡飞蛋打！”“玉芳，你摸摸良心想想，我待你咋样？我们一家人待你咋样？虽然你是我们花了五千块买来的，我还是拿你和亲闺女一样的，你看看你穿的，待的和俺小五儿是一样的，有好吃的我就让小四儿拿给你吃，哪里对不住你啊？”玉芳哭的梨花带雨，说“我就是想娘和弟弟了，想写封信又不让写！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好，看看我娘还回来！”勤俭这个忠厚纯朴又善良的汉子，憋红了脸对玉芳说::“芳，你摸摸良心想一想，我待你咋样？我娘我妹妹待你咋样？我哥嫂我全家人都像敬天神一样的敬这你，是吃是穿，哪样也没亏待你。”玉芳再也没有说话，任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衣服上！
一天，两天，三天，玉芳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勤俭一家人都愁眉苦脸的，这可怎么好！一家人轮番上阵，无论怎么说，玉芳就是不吃不喝，几天不吃东西的玉芳可能有些低血糖，晕了过去，勤俭找来了乡村医生，给玉芳输了葡萄糖，恍惚中玉芳好像看到母亲在自己面前，母亲经常穿着蓝色斜纹布褂子，黑色裤子都洗的没有颜色，膝盖上还补了补丁，虽然不高，可在玉芳眼里，母亲就是自己的天，好像母亲在冲着自己笑呢！玉芳想给母亲说话，可又不见了母亲，玉芳睁开眼睛，看到勤俭在自己身边，急切的看着自己，玉芳没有说话，泪水先流了下来。勤俭看到玉芳醒了，高兴的说:“哎呀！我的娘，你可醒了！想吃点啥？让咱妈给你做！”玉芳真诚的对勤俭说:“咱们去四川吧！见一见我娘！”勤俭犹豫着“你娘能看上俺？”玉芳说“咱们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行，我娘也不会反对！我们过好了，把我娘老子也接过来！”咱这事花的钱不少，还要举行婚礼！等明年收了秋，咱俩就回去，”玉芳没说话，也没反对。玉芳让勤俭打听金枝的下落，经过几翻周折，打听到金枝被卖到十里地以外的巩庄，勤俭用自行车驮着玉芳去看了金枝，开始金枝的对象不让见，勤俭好说歹说的才让金枝出来个玉芳见面。金枝看到玉芳，没有老乡见老乡的那种亲近和感动，木讷的看着玉芳。玉芳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两人说起了四川话，勤俭和金枝的男人根本听不出说的啥！玉芳听金枝说，对像是个三十多岁的跛脚男人，脾气古怪，对金枝经常打骂。而且金枝已怀了身孕。金枝也几次试图逃走，都没有成功，换来的是这家人的一顿打，金枝泪眼汪汪的让玉芳看了身上的伤，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玉芳不知道怎样安慰金枝才好。金枝的跛脚男人不让金枝出去，不能和任何男人说话，不然就是一顿毒打。金枝被打怕了，看谁都是木讷的样子，从被卖过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金枝的婆婆也是个厉害角色。每天盯着金枝，让她做这做那，金枝在婆婆的“教导”下发馒头，包饺子，擀面啥都会做了，金枝不敢留勤俭和玉芳在他家吃饭，玉芳和金枝道了别，心里满不是滋味的。
勤俭母亲找人择了吉日，两人喜结连理，
玉芳有了身孕，含着泪水给母亲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并寄去五百元钱。说了自己经历的一切。母亲不识字，找了村上的“秀才”念了玉芳的来信，热泪盈眶而出，当下就收拾行李，带着弟弟坐火车来了山东，正赶上上玉芳生下了女儿，母女相见，相拥而泣。母亲看玉芳生活的还不错，就释怀了，照顾玉芳出了月子，就和弟弟回了四川。玉芳为女儿取名“念花”。想必是思念攀枝花吧！玉芳勤劳能干，吃苦耐劳，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玉芳每月都给母亲寄去些钱，弟弟大学也毕业了，生活渐渐好了起来。玉芳的父亲年纪大了，挣不了钱了，那相好的也不和他来往了，一气之下得子脑血栓，办自理，玉芳把父亲母亲都接来了山东，住了半年之后，同过玉芳细心的照顾，父亲能自理了，说在山东不习惯，吵着闹着要回四川，玉芳拧不过，只好依了他们的意，买上火车票，让他们回去了。
政府加大了打击力度，人贩子一一落网。政府找到玉芳谈话，玉芳在这里生活已经习惯了，成了半个山东人还有了孩子，自愿留在山东。相比那些被贩卖的女孩子，玉芳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遇上这家人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老实本分，踏实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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