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如红梅傲霜，长伴君侧，浣衣炊米，一世长安。”
这是江白薇十六岁那年生日许下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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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值黄道吉日，南溪镇的地方官陈怀瑾大人迎娶他青梅足马的姑娘江白薇。
镇子上的店铺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一片喜庆。
自陈怀瑾上任，已两个月有余。他将为非作歹的土豪劣绅绳之以法，给南溪镇的百姓们带来安乐的日子。
陈怀瑾深受南溪百姓的爱戴，而他与江白薇的故事更是被传为佳话。
在这大喜之日，街头巷尾的百姓尾随迎亲队伍高声送上祝福。
陈怀瑾一身红袍骑马行于花轿前方。
花轿里，江白薇一袭红裙，手中握着一小枝折下来的红梅。大红喜帕下是一张微微带笑的面容。
她轻声呢喃，“怀瑾哥，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二
陈怀瑾与江白薇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两人自幼相识。
陈怀瑾比江白薇年长三岁。
年少时，他们曾经一起去到小河里捉鱼摸虾。两人把各自的裤脚高高挽起，跳进河中往对方的脸上泼水，大声笑着骂着。
在田地里，陈怀瑾用锄头耕地，江白薇就会在一旁除草。若是烈日当空，她会用皱巴巴但干净的手帕帮他擦汗，而他会心疼她，叫她到阴凉处歇会儿。
偶尔，他们得了一点点钱，就会疯叫着跑到镇上买糖吃。
他们日子过得艰苦而富有乐趣。
然而，陈怀瑾十九岁那年，村里爆发了瘟疫，他的父母不幸染上，病逝。江白薇家里也只剩她和母亲二人。
也是那年，陈怀瑾不甘于一辈子在乡村，他想要考取功名，风光迎娶江白薇，去到城里生活。
他开始刻苦读书，白天干完活，晚上挑灯夜读。而江白薇就帮乡里稍富有的人家洗衣服赚钱，隔几天就熬一些滋补的汤水给陈怀瑾送过去。若是有铜钱剩余，就会给他买一些书。
夜晚，陈怀瑾在油灯下忍着困意读书，他的眼睛是又红又涩。
冬天，江白薇到江边浣衣，手冻得生疮发红，疼痛难忍。
三
江白薇十六岁生日天，她不幸感染了风寒，卧病床上，一直不停地咯血。
陈怀瑾匆匆请来乡里的大夫。
大夫进门瞧了一眼就不停地念叨，“白薇丫头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再洗那么多的衣服了，要注意保暖！你怎么就是不听！”
闻此，陈怀瑾心头一痛。
江白薇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看向他，那笑比哭还难看，“怀瑾哥，不用担心，喀喀喀，没事的”
大夫气急败坏，“怎么会没事，这次咯那么多血，我也治不了了！”
陈怀瑾再三央求，那大夫才提醒他去请城里的大夫，“或许他们有药材可以医治，贵是肯定的了。”
“薇薇，你等着，我很快回来！”说完，他赶紧进城请大夫。
最终，城里来的大夫把江白薇治好了，并留下了三副药。
他们备着来年上京赶考的银子全花光了。
陈怀瑾紧紧地抱着江白薇，“薇薇，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以后，我来赚钱，你别去帮人洗衣服了，好不好？没关系的，我现在累一点没关系的。以后，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考取功名，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说完，他忍不住呜呜地哭了。
“愿如红梅傲霜，长伴君侧，浣衣炊米，一世长安。”这便是江白薇含泪许下的愿望。
翌日，江白薇寻来一粒红梅种子，埋入土中，每日浇水。
“怀瑾哥，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好不好？”
四
江白薇看着铜镜中的陈怀瑾，笑道，“怀瑾哥，幸好当初我们坚持了下来。”
“薇薇，我总算没辜负你。”陈怀瑾用木梳细致地为江白薇梳着乌黑的头发，“一会儿送来的补药，记得趁热喝知道吗？”
他们成亲已有三个月。
夜晚，他们相拥而眠。早晨，他们鸡鸣而起。
她伺候他更衣，他为她挽发插簪。
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她去城中施粥。
午餐和晚餐一如当年都是她新手为他准备的。两个人坐在不大的桌子上，她为他夹菜，他喂她吃肉。
“薇薇，你看这月，多圆啊”陈怀瑾搂着江白薇站在窗边看着外边天上的明月。
“我记得，我们以前也是经常躺在田间小道看着天上的月牙傻笑。”江白薇往他的怀里蹭了蹭，真希望能一辈子被她的怀瑾哥哥抱着啊。
窗边放有一个红色的小盆子，里面种的那一粒梅花种子已经长出了枝叶。当初折了一枝，如今已经长出了几枝。
五
十年后，江白薇坐在铜镜前，铜镜中的她面容憔悴，咳嗽不止。
陈怀瑾站在她后面轻轻扶着她，用木梳为她梳着头发，那头发已然失去了光泽。他看着梳落的一地头发，心痛不已。
“怀瑾哥，我觉得，我已经很幸福了，我和你成了亲，每天你都为我梳头。 ”短短几句话，江白薇说着很吃力，不停地咳嗽喘气。
“嗯，薇薇，为你梳头，我也觉得很幸福。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你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陈怀瑾强压下心中的痛苦。
他不是不记得，就算是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也摇着头对他说，“夫人从小身子虚，多次感染风寒。如今，这病根已深入体内，恐难治愈，也就是这一头半个月的日子了。”
“怀瑾哥，今日我想为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鲤鱼。自我病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给你做饭了。再不做，以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呸呸呸，薇薇，不要胡说。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是说要去看……”
“咳咳，怀瑾哥，你听我说。是我连累了你。”
陈怀瑾在南溪镇为官多年，一心为民，政绩满满，深得民心。朝廷多次提拔他，让他入京为官，他每一次都是坚定地拒绝。
江白薇知道，她的怀瑾哥哥是为了她。她这一病就是几年，即便是酷暑三伏天，她也要穿着厚厚的皮袄。大夫还叮嘱说不能奔波跋涉。
所有的这些，都被怀瑾哥哥记在心里。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也帮不上怀瑾哥哥的忙，还让怀瑾哥哥每天为自己挂心。
六
几天后，南溪镇百姓得知陈夫人病逝这一消息，哀痛无比。
陈怀瑾站在窗边，望着那一盆梅花，伸手摸了上去。
如今正是寒冬时节，那梅花迎着风雪怒放，好不美丽。
他记得，薇薇就是病着那段时间，也会亲自浇水。
窗外，有几个路过的小丫鬟嚼着舌根。
“夫人多好的一个人呐，我好舍不得夫人啊。”
“大人对夫人好，我们是看在眼里的。夫人怎么能抛下大人呢……”
“夫人哪里来的砒霜啊……”
陈怀瑾下令，对外皆说江白薇病逝，百姓叹江白薇命苦。
府上的人其实都知道，江白薇不愿连累大人，才把砒霜放进药中吞下。
只有陈怀瑾知道，那砒霜，是薇薇央求他寻来的。
他永远记得那天薇薇说要离他而去的时候，他的心有多痛。
他也知道，薇薇很难受，她也不想抛弃他。
但是，疾病折磨着她的身体，日日夜夜不停地咳嗽，乌黑亮丽的头发几乎脱光，姣好的容颜变得皱巴巴的。
他见过她疼痛得在床上打滚，紧抓着被子，痛苦地呻吟。
在他面前，她要还要努力装好没事的样子，不让他担心难过。
他明白，自己不能太自私了，不能为了让薇薇陪着她而不顾她的痛苦，于是他答应了她，为她寻来了砒霜。
“怀瑾哥哥，我们来世再见！”
看着江白薇喝下掺着砒霜的药，他呜呜地哭了。
当初，她说，“愿如红梅傲霜，长伴君侧，浣衣炊米，一世长安。”
如今，她种的红梅傲霜，而她受不住风寒，已离他而去。
他，只剩一株她栽的红梅相伴。
古风沐沐作者 ：香蕉树下的猫。从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往后，希望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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