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抽水马桶普及之前,马桶真的就是一只大木桶,高大,厚实,还很漂亮,直径大约五十公分,高度七八十公分的样子,漆质外表面上画着生动的花卉图案,桶身上还有一圈一圈的铜箍,像一件做工考究的木质工艺品,放在一只同样精致的立方体木柜子里,柜子一侧有抽屉,抽屉下还有个置物小橱,准确来说,这一整套四方四正的木家具才是一只完整的马桶。
如今的孩子都没有见过这种有年代感的东西了,还有那张如小房子似的雕花大木床,家里的这两件物品是最具有旧社会风范的物件,总感觉是来自于古代一般,当然,它们并不是祖上传下来的,这是妈妈的嫁妆,爸妈他们大概是最后一代用这种物件当嫁妆的人了,我也得以在生活中体验这种只有在古装戏和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老家具。
翻开马桶柜子上的方盖子,马桶上还盖着一只圆木盖,再掀开圆木盖,爬上去坐着,脚离地悬空有将近半米,虽然那时还只是个小孩,但也足以说明马桶的高大。
它放在楼梯转角的休息平台下面,低矮昏暗,即使白天也没多少光线散射进来,全靠头顶那盏橘黄色的白炽灯,右手边是楼梯下堆放杂物的小空间,两道楼梯之间用砖砌成墙分隔开来,较高的那一半用做卫生间,另一半则堆放杂物,入口就在马桶旁那个低矮的小门洞,没有任何光线能够进去,里面没有电灯,马桶上的灯光只能勉强照亮洞口里面那一角,进去转头往深处看就感觉失明了一般,我总不敢独自进去,但又禁不住好奇从洞口探头进去往深处张望,即使是白天,那里跟晚上也没什么分别,总感觉里面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木马桶不同于抽水马桶,它只能储存,等装满了就需要人去倒掉,我搬不动,这项工作便一直都由姐姐来做,即便她比我大,要搬动那么沉重的马桶也是极其吃力的。
卸下柜子前的活动木板,就可以把马桶平移出来,省去了往上拎出柜子的功夫,双手抓着桶口边沿,仰着身子步履维艰地往外走,出了后门,沿着小径朝院子东北方向挪去,那里有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冠外侧下方靠近院子边沿处有个巨大的粪缸,直径大概一米五,缸体大半部分深埋在地下,只露出一个椅子的高度,刚好够人坐在缸口上。
那个年代的村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就是这露天粪缸既不雅观也不卫生,但受限于当时的卫生条件,并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况且污水储存起来还是良好的肥料。
白天的时候,爸爸总是在屋外的粪缸里上厕所,但我极少去那里,一方面是臭,另一方面来说,并不安全,坐上去脚是悬空的,我怕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那死得也太惨了,据说古代有个皇帝就是掉进茅坑里淹死的。但我记得有次和发小一起并排坐在粪缸上上厕所,转头互相看着对方的光屁股,滑稽又好笑。
有的季节里,梧桐树那巨大的叶子上会有虫子,但如果它能安分守己地待在上面,对我们倒也没什么影响,我们也不会知道有它的存在,但有些虫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会垂着丝下来挂在半空中,随风晃荡,风息的时候就悬停在空气里,人走过去一不小心就撞到它们了,姐姐对这些虫子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在有虫的季节,每次不得不去那边倒马桶时都是绷紧了心弦,神经高度紧张。
其实从虫子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它们怕人才对,人如果想让它死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力气,但它们对人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可结果却恰恰相反,虫子丝毫不惧眼前这如大山一般的巨人,那巨人却对它们怕到了极点,这是一种多么滑稽的反差。
我有心作弄一下姐姐,站在后门口,对着不远处正搬起马桶往粪缸里倒的姐姐说了一句话,我已忘了原话是什么,大致意思便是她头上或背上,也可能是肩上,有条虫子,不知是我的演技太过自然,还是姐姐的神经实在是崩得太紧了,她惨叫一声,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地飞奔着跑了回来,直接就冲进屋里不停地跳,一边跳一边用手疯狂地拂头发,掸肩膀,甩后背,直到在大呼小叫中听到我说是骗她的时,才惊魂未定地找我算账,而那只被她倒了一半的马桶因为她的甩手逃离而掉在了地上,脏了一地的污水。
她在我印象中两次被虫子吓得大乱阵脚都是拜我所赐,我不知道采桑那次和这次谁先谁后,但明确的是,那次是真虫,而且我并没有吓她的意图,而这次虽是假虫,却是我有意戏弄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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