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漶

      她又梦靥了，才醒来。目光呆滞的死盯着天花板，脑子像和了树脂与水的浆糊。她不知身在何处，自己是谁，或者说不确定有一个这样的自己存在，她怔忡许久，才回过神来。继而又一次失眠。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通宿无眠。

    天花板以下的空间定格在一个一米八宽的大床上，需要一只同她一般高的娃娃熊终夜陪伴，悬吊而垂的昏黄的大灯泡大幅度的摆荡着，把乌沉沉的夜荡得像无数斋集的黑苍蝇，嗡嗡嗡，到处乱飞。羽绒服、棉衣、裙子、牛仔裤、内衣、内裤、袜子……疯了似的从柜子里翻出来往床上扔，去填补除她以外容身之地以外的空间，不停地堆，直到满满的一床。这下，她终于安心了。她夜晚的灯总是亮着的，她从小到大习惯开着灯睡觉。

      她起床，倒了一杯白开水，打开手机，单曲循环着罗大佑与陈淑桦的《滚滚红尘》一深一浅的韵律入了心，将光阴拉得细长，瘦小羸弱的身子非是要挤身而入，在每一个音符上跳舞，轻一点，柔一点，再轻一点，再柔一点，黑布幕中的她与一个俊秀的男子翩跹起舞，呈圆形动线，耀眼的灯光照到她们的整个身体，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轮廓。她正兴起。砰……忽的一下，陷入一片黑暗，原来手机没电关机了。她迅速从曲调与故事情节中抽身逃离出来。她瘫坐在床上，忽然像是一下悟出了什么。

      她终于懂得。

      有些梦原本来自于比潜意识更深层次处，无法指陈甚至跟自己不相干。

      她需要忘却的是曾经不经意的他人和原谅少年不经事的自己。一场有预谋，成年人之间残酷无情的爱情游戏在她的生命中已经彻底告终，她终于可以不用终日愧疚不安又爱又恨无时不刻都在自我拉扯厮杀的疯子般活着，她解脱了，无需再与伪道德高层的人锱铢必较的丈量着人性之间的良知与善恶，轮回与报应。

      不再怅惘，旧日与现实，边界消融，离别注定。一场梦醒，宛如隔世。临走前，她亦不忘将那碗放在桌上搁了一天一夜的残羹剩饭全盘倒给了猫吃，嘴里还念叨：“我于你们，从来无恶意，我只是与生俱来的怕你们。如今，我便是要走了，自有人来照顾你们，只是，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报，不与你们过多的纠缠并非代表我没有慈悲之心，好好的，我会日日为你们诵经回向，愿你们下辈子别再投生旁生道。嗡嘛呢呗美吽……”话音未落，一只黑猫竟也争抢食物，她无有言语无有动作，只是悲悯的看着争抢食物的小猫小狗，永远的消逝。

        她告诉我，那个女人爱极了小猫小狗，而她却因早些年差点被狗咬心中留下了永久的后遗症。她怕。她不敢去过多亲近那些猫狗。

      善良于她，不是养猫养狗就够了。更是宽容与懂得，慈悲与超拔。

      她渐次懂得，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问题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固定的答案，甚至很多时候我们压根儿不需要知道答案。如：爱情。当她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扔向情欲之火时，灼伤的只是弱小的自己。他人丝毫不会关心你的伤痛。

      经年之后，我们对记忆又了解多少？他人的，自己的，以及自己与他人之间相互增减，蓄意霸占或秘密窥视的记忆内容，我相信那都是终年的云梦大泽。

      漫漶的思绪无限游曳……又回到她一米八的大床上，陪伴她的只是那只娃娃熊和夜晚永不会熄灭的灯光。

  今年的冬夜，格外的苍凉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