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茅岩河·七年寨
我一直想坐船看一看茅岩河。年前的腊月间，我去过苦竹河古渡口两次，结果都没有轮渡启航，我无法达成心愿。年后正月初十，趁天气晴好，我又一次来到苦竹河。到轮渡公司一问，告之有游客已经上船，将马上启航，只不过是半程，要去的话就马上购票。虽然是半程，我也急不可耐地购买了船票，匆匆登船。
船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两点。春阳照在茅岩河大峡谷里，一切都是那样明媚。你可以看到古渡岸边的古柳已经长出鲜绿的芽叶，在阳光下闪耀着盎然的生机！估计是去年润过月，今年春早啊！你再朝苦竹河对岸山下田地里一望，油菜都已经铺上一层隐隐的金黄色彩一一种得早一些的油菜正在开花呢！苦竹河段是茅岩河大峡谷里地势比较开阔的一段，故阳光没西山的遮挡，能明亮而温和地照在明净而幽绿的水面上。柔风拂过，澧水微波连连，银光闪闪，再加两岸衬以青山白岩，景美动人！
船启航了。为了方便赏景，我爬上了小轮船的平顶上。我看着船缓缓地驶进峡谷，也悠闲地欣赏高峡绿水。在我的身边，靠着一个年近六十的男子。攀谈后，我也就知晓了一些信息，他是本地人，姓覃，桑植慈利永定的传奇人物覃垕王的后代子孙；今天是女儿女婿要带他乘船玩一玩的。他说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在船每航行一段地方后，他都会告诉我这里的水当时有多深、有多急，哪里是险滩，哪里有暗礁，哪里可以放网捕鱼，哪个崖壁路险难过。他叹息地说，八十年代鱼潭电站一修建，这些全淹了，包括他的祖先覃垕王当年在河滩凿出来用来制硝的四十八个石臼，现在也难再找到了！
船到一处，便见西南岸上乃是高大险峻的大山，一壑既宽又陡的斜谷直下河底，覃姓男子指着数百米处有废旧房屋的地方告诉我说，那就是当年著名的茅岗煤矿。那里过去曾产出过优质煤炭，供应过当年大庸以及下游的津市等很多地方。后来由于矿井冒水出事，死了很多人，就停产了！据说，这澧水河底下还有很多煤，而且质量特好，当时就是没人敢往下挖。现在，国家保护矿产资源和水资源，就更不可能挖了。
我记得我的父亲说过当年的往事，他曾经因驾船技术过硬，被桑植航管站调拨帮永定航运站运煤，就在这里装过煤运过煤。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茅岩河是桑植与外界大庸常德津市货运和人员往来的主干通道，这条水路虽然滩多流急，多发生航行遇险事故，却是十分的繁忙。据《桑植县志》记载：＂乾隆丙午年六月十六日，茅岩山裂，巨石亘塞江中者，上下凡数里。舟行至此，必雇人挑越数里，另雇他船，乃得行。土人因之勒索脚价，且乘间盗窃，行旅苦之。邑中所产竹木桐茶等物，为利颇巨，亦扼于是而不得出。盖坐困者百余年矣。＂茅岩河垮塌山岩，阻塞水道一百多年，桑植县也因此商贸凋零，商家近无。在光绪十八年，在新调来的县令龙起涛的努力下，组织人员炸毁这澧水里的巨石，水道方得疏通，水运又才恢复，桑邑之民亦才有供应之富，人员往来之通畅矣！
今睹茅岩河西岸高山，乃大米界也。覃姓男子说，其祖先覃垕王在年轻时因目睹家乡民众穷苦，居处环境恶劣，山高土瘠，曾立下誓言说：＂日后我若有为，定叫茅草丛生的大米界，变成米粮山！＂当年的覃垕王终究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但现在的大米界山上，已经通路通水通电，更因为近几年来国家精准扶贫，山上四村有养蜂产业，亦有果木产业，加上村人方便外出打工，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已经得到了极大地改变。昔日覃垕王做不到的事情，今天我们的国家和政府不仅做到了，而且一定还超出了先辈们的梦想。即使覃垕王今日亲临，亦当震惊现在的变化吧？
游茅岩河过后几天，正月十四日，亦即昨日，我又邀同事几人，驾车一起去了覃垕王的大寨一一七年寨。
七年寨并不是当年的寨名。当年本叫茅岗寨，亦被人称为覃垕王寨。此寨为覃垕王九溪十八峒寨的主寨。元朝至正十二年，即公元1352年，覃垕目睹元朝茅岗都元帅横征暴敛，使土家山民，寒则以烧火当衣，饥则以野芋为粮，流离失所，凄苦悲惨，于是心怀愤恨，遂联络九溪十八峒蛮万余人，响应湖广徐寿辉、陈友谅红巾军提出的＂摧富益贫，不杀不淫＂的号召，举行反元起义。覃垕王率土家军民推翻了元朝廷茅岗吴氏宣慰都元帅府。元朝廷便派大军攻覃垕王于武口寨，覃垕王便退至茅岗溪峒。元军分两路包围茅岗，覃垕王依托此寨，与元军相持。待到元朝军队在南方被各路农民起义军打败后，覃垕王亦率众杀出此大寨，迅速攻占永定和慈利，很好的支援了反元的力量。
当朱元璋在南京建立大明王朝的时候，授覃垕为慈利军民宣抚使职。后又改任覃垕王为湖广理问，负责掌管行省内的刑事诉讼。但大明王朝得天下后，重复无数封建王朝的老路，大封太子诸王，实行立法定制，保护豪门富户，使富者得以保其富，平民则＂额以赋役＂。于是，土家山寨的人民又陷入残酷的封建牢笼之中！再加上四川明玉珍反叛，朱元璋为了灭叛，于洪武三年，即公元1370年，发兵从湘西北入川。数万明军路过湘西北时，苛索军粮，并征土民徭赋。而此时，慈利、大庸及桑植等地正遭逢大旱，人难饱食，饥民遍境。终于，覃垕王又被迫联合九溪十八峒的土司主于四月揭竿起义。明太祖朱元璋闻讯，派湖广平章杨璟率十万大军讨伐覃垕。覃垕王面对明王朝的不仁不义，奋然与之对抗，慨然曰：＂你有十万兵，我有九千洞！＂凭据茅岗大寨之险，多次打退官军，让明王朝对之无可奈何！最后，朝廷釆用反间之计，利用叛徒将覃垕王诱出山寨，才将之捉拿。覃垕王被囚后，便立即被用船解往南京，于当年农历六月六日被剥皮凌迟处死。覃垕王寨从建寨始，到寨被攻破止，时长七年，故后此地土民称之为＂七年寨＂。
当地的土家人为纪念自己的英雄，在茅岗埋了四十八座＂衣冠坟＂，并约定在每年农历六月初六，家家户户晒棉衣，被俗称为＂为覃垕晒皮＂，要晒死咬覃垕皮的蛀虫。久而久之，＂六月六＂便成了桑植大庸等地土家人的一个传统节日，亦如屈原五月五自沉汩罗，当地百姓撒棕子防鱼食屈大夫之体，遂成节日风俗一般！
在这个世界上，能为他人、为广大民众计利求利者，终究会被他人，以及广大民众记住！我站在海拨七百多米高的七年寨残存的寨墙上，仿佛又看到了昔日英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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