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里的嗟叹
曲赣江
1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风雨飘摇的旧中国有着太多迷茫,有位海派文学的作家徐訏,写了一篇小说,描述一个女子与烟,籍以反映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
一场薄薄的细雨,湿润着秋冬的街路,没有风,人行道上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儿,似辅了层湿润的毯子,却有清冷的寒意。
那女子很柔弱、娴静,无论站立坐行,纤长白晰的指间,总是夹一支M国泊来的细长卷烟,带点淡淡的薄荷味。
淡淡的忧伤里,轻轻地吐一口轻缈的烟雾,如水如月,氤氲了一个并不落拓的书生。
那书生与女子邂逅于一家街边小店,买同一款烟,但仅剩一包了。
那烟是舶来品儿,即今日所说的外烟。却又不是今日那些走私的生烟叶味儿特重的假烟。约略如以后的摩尔烟吧。
二三十年代的旧上海,讲究时尚,不少中产阶层的女子,以吸此烟为一种时尚风情。一袭纱衣,一襟寂寥,加上一支细长的,萦萦绕绕淡蓝烟雾的卷烟,立在雨中的街边,或是落寞的香闺,很是低迷的调儿。
书生让与了女子,因为念及家中的盒屉里还有几包友人从境外带来赠于的舶来品。那境地儿,也没什么烟草管控,说不定几日后又有了呢?
但那一段日子当真是没有了。陆上风雨连天,时局动荡不堪,海上更是惊涛骇浪。眼见着那烟不多了,书生也就天天去那街边店寻找,一天正询问时,又从雨中撞进一个人湿人儿,正是那女子。煞白的脸上,清冷得有点泛青色,也是来找那款M国的舶来烟。因为经常找同一款烟,书生与女子也似认识了,仅限于见面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这一次那女子有点抓狂。书生不忍,就掏出衣袋中仅存的舶来品交给女子。女子道声谢,给了钱,拿着烟又冲进了雨中。书生这次感觉到了异常,撑起伞,追了去,送一程。
但是二人一路无话,别时也只是会意的点头示意一下。女子住在不远处一幢破旧的两层小阁楼。记不清了,叫什么门里。
后来很多次,时局不安,书生每每赋闲时,就留了心,静静地守在那条街的一角,想弄清楚那女子究竟是做什么的。但观察了许多时日,最终不知所以然。更多的时候,那女子就在临窗一面,或站立在那儿静静地抽一支细长的烟卷儿,吐出淡淡的烟雾,或躺在摇摇椅上假寐。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记不清结尾了。但这无疑是我看过的第一篇关于烟的故事。
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伫立于街边小店,却不是老上海滩的那间,燃一支粗劣的烟卷,静静地看灼亮的烟头处,袅袅的、淡蓝的烟儿,慢慢起舞,变化、洐生,及至淡淡地散去……
适逢立冬,恰又飘着薄薄的有一阵无一阵的冬雨,也是遍地湿漉漉的金黄銀杏叶儿……
2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这首《蒹葭》出自二千多年前的《诗经·秦风》,作者已经无从考证。
秋末的晨曦,粉的荻苇、素的芦苇,芦絮花儿随着晓风轻拂,寒露湿重。远方水面,薄雾萦绕;近处碧水清澈,苇絮和枯去的苇叶上依稀沾着霜露。
诗人神形憔悴,衣衫在秋风愈显萧索,诗人一边沿着湖边踯躅着,一边极目眺望着,远处一个朦胧娇好的身影,在雾霭和漫眼的苇絮中若隐若现,那是诗人心仪的女子。
诗人是缄默的,但内心已是相思成愁,夜不能寐的双眼布满血丝,透着煎熬,诗人追随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沿着河边前行,想呼唤却不知其名,想流泪却又怕泪水模糊了双眼,怕失去了“伊人”的身影,焦灼不堪的诗人只有也只能在岸边来回奔跑,追随、眺望水天相连处那个“伊人”……
一首《蒹葭》,千古相思,这又哪里是诗?分明是你我青葱岁月里,付出的最苦涩又是最美好的感情,及至时光流转到今天,每每忆及,依然有着令人唏嘘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想及一个友人。
他不是诗人,是个画家。
他不善饮酒,偶尔一杯香槟,也是浅酌慢饮,但有着老子尖细、调皮的笑声,镜片后的眼晴,明亮而透澈。
青年时的他热烈而内敛。当不解风情的我在文字里叩问世间情为何物时,年长岁余的他深深爱上了一个娇好的女孩,那是一个安静、清秀的语文老师。
他师出于国画大师门下,画风沉著而清润,柔而不弱,放而不野。那时我们住在一起,一文一画,多见他所作大写意鱼鸟果蔬。
福至心灵的这分爱情,欲语又止的羞涩期待,让他尖细、调皮的笑声多了几分柔情,绘画主题转向山水草木浓情。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这分等待的凄苦,又怎能为外人所道!
终于,有一天,女孩迤丽而至,那个秋日,我看见她纤长的手指掠过他坚挺的鼻梁,仿若夏日看见蜻蜓静静地立在墨绿的荷叶上……
如果蒹葭中的诗人,最终也收获了甘美的爱情,是否还会有这首寄予相思之苦的千古绝唱?是否还会因了这分凄迷的美仑美奂的伤感,而让人经久流连呢?
从晨到午,从午到夜,那分欲语不得,流连徘徊的深情,又怎是当下浮躁所能消解的相思?
从时光走过,只愿今夜安睡,忘了这分脉脉不得语的相思……
只是这分相思,又岂是一句诗所能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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