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

宋小宝醒来的时候，先是觉得眼前慢慢转亮，在其他意识还没清醒之前，剧烈的疼痛传来，就像手榴弹炸响在了眼前，一千瓦的白炽灯瞬绽放出在脑海里，他顺着引起痛的部位看去，发现自己腰部以下，两条腿已经没有了，裤腿软软地搭着。

“我的腿！”麻药散去，痛觉更加强烈，“我的腿！”宋小宝哭了几嗓子，卡了一下，又晕了过去。

医院是简易平房临时搭建的，屋里有五六张床位，两位清秀的姑娘年级不大，任职医生、护士，身份随机转变。在看到病人清醒又晕过去，急着向几个人说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病人需要休息，病人需要休息，你们非要进来打扰，去！你们赶紧出去！”

旁边三个人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了病人身上，看着他晕了过去，满是焦虑，其中一个长得铁塔一样的男人愤怒地说道：“狗日的汪大牙，我去找他去！”

“找什么找！先出去再说。”有一个人长得文质彬彬，儒雅得像个书生，不客气地斥责道。

正是抗日年代，那是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无数中华儿女们为了中华民族站起来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尤其是中国共产党，更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凭借着斗志昂扬的勇气，虽然小米加步枪的装备，赶走了有着飞机加大炮的小日本。

无论多么优秀的民族不乏有败类产生，例如在晋察冀山区有一个与日寇紧密联系的土匪头子，名叫汪大牙。

关于汪大牙的传说，凶狠程度已经让大人小孩儿谈汪色变。有一次日寇派遣汪大牙去征收粮食，被征收的是一位地主，地主家有儿子在国民党政府担任高官。地主很瞧不起汪大牙，总觉得他是狗腿子一类的人物，像自己的长工、短工，见了自己毕恭毕敬，再不济也顶多是管家，除了肉汤，再给他点骨头，自然顺从温和。不料汪大牙是一条凶恶的豺狼，他想要的是地主的命。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谈得，反正是等到汪大牙出来之后，地主的头被割下来后，放在了院子的矮墙上，血淋淋的，血水在墙上刮起了数道沟够痕。

数天后，地主家成了汪大牙的行宫，地主的小老婆成了汪大牙的情妇。村里人谁都知道，但每到汪大牙来的时候，关门闭窗，口念阿弥陀佛，只求自己和家人安宁。

不仅如此，汪大牙还对我党的抗日行动造成了严重破坏。例如这一次吧，队长李云收到情报以后，带着宋小宝、鲁大海、金子去支援县城，不料在进县城的口子马头关附近遭到了埋伏，幸亏队长李云机警，熟悉地形，带大伙儿逃出生天，但不幸的是宋小宝腿部中了两枪，等到被大伙儿抬到山区医院时，根据当时条件只得截肢处理。

鲁大海叫嚷着要去报复，金子低头不语，眼光中也是充满愤怒，李云依然是那么儒雅的样子，他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院子里有一个老杏树，枝丫长得四仰八叉，叶子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这棵树好多年不结杏了，但是仍然每年春发冬藏，就像芸芸众生的一茬茬。

李云看了看天上的游云，又看了看旁边的老树，又看了看陷入愤怒的同志们，他何尝不愤怒，不仅愤怒，还有伤心、后悔，自己带领着他们被伏击，这是队长责任啊，一个优秀的首领怎么能看不清圈套呢？

下定了决心，队长李云果断地说道：“今晚八点，老地方开会，大海，你通知二蛋，金子，你通知刘子旺。”

“好好！”鲁大海和金子咬着牙，目光炯炯有神，连声说道。

村里一个不起眼房子，分成了前院后院，中间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客厅，在客厅里此时坐着四个人，他们正是李云、鲁大海、金子、崔二蛋。

“刘子旺呢？”李云问道。

“那小子说家里的鸡窝坏了，修完马上过来。”金子说道。

“这小子一干事儿就事儿多，上次也是各种理由推脱。”鲁大海说道。

李云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云说道：“好了，今天我们就是商量一下怎么对付汪大牙，大伙儿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我觉得杀汪大牙，还得摸清他的规律，他不是有个情妇呢么。”鲁大海刚说了一句，突然听到“彭”一声巨响。

“不好，鬼子来了！”李云一声喊，金子吓得钻到桌子下。

“大家分头跑！”李云喊了一声。鲁大海、崔二蛋、李云夺门而出，想着后院跑去。

来不及回头，耳边听到门被撞开了，有叽哩哇啦骂人的声音，有汪大牙熟悉的声音，有子弹呼啸的声音，有追赶的声音。

鲁大海心里一慌，感觉跑不出去了，一拐进了厕所，藏在了厕所的阴影中。崔二蛋见鲁大海藏了，后面追兵没有感到，看到后院当中有一个非常大的瓮，自己身板也不大，就钻了进去，盖上了盖子。只剩下李云无处可躲，但是他又不想留在这里给二蛋、大海造成隐患，就一个劲儿向前跑，转移敌人注意，跑到院墙的时候，敌人的第一枪感到了，李云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浑身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一跳爬上了墙，这个时候，第二枪打来了，李云感到大腿一侧火辣辣的疼，来不及多想，已经倒了下去，掉在了院子外。

“打住了没？”汪大牙的声音传来。

“回大哥，打住了！打死了！”这是他手下的一个喽啰。

李云趔趔趄趄跑着进了深山藏匿一个洞穴,点着一堆火，查看自己伤口，发现大腿外侧一个子弹的弹痕，子弹打掉了一块儿肉，幸亏由于子弹温度比较好，对伤口起了烫封的作用，不至于一直流血。

一连几天阴雨绵绵，山区的路变得泥泞不堪， 老百姓饿着肚子在家里待着，只盼着龙王爷爷布雨结束。然而这一年的秋天，仿佛有着天怒人怨，雨不停地下着，偶尔停上几个小时，但马上又开始急急的下起来，反而还要补上刚才停止的雨量，并且天气随着秋雨越来越冷。

淫雨霏霏，草木低垂，在一座大山脚下新添了三座坟墓，有一人跪在那里，像一具雕塑。也不知道是秋寒，或是悲伤人间的生死莫测，跪着的人身子微微的颤抖，就像此时的天色忽明忽暗。

让我们再次聚焦，原来这个跪着的人就是李云，只见他满脸是水痕，是泪？是雨水？

他的头发已近全湿了，衣服也全湿了，不仅如此，他的衣服对于这秋日显得过于单薄，此刻他好像一只落汤鸡，浑身散发着落寞。

然而这种落寞仿佛是落在碧玉上的尘埃，轻轻一抖，微微一吹，就无影无踪了。

李云长啸了一声，就像林中的猛虎，神色沉稳而有力地吼道：“同志们，上路了！我！李云！也愿意为新中国的到来洒血！来世！我还愿意带着兄弟们一起闯！”

雨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夜色沉沉，又下着雨，汪大牙睡梦中醒来过，搂了一下身边的小翠，她还在，顿觉得安心多了，又沉沉地睡去。

“咣铛”一声，门被踹开了，汪大牙连忙摸枕头下的枪，不料来人动作迅速，三五米的距离，一个箭步就跑了上来，把枪口指在了他的头上。

“壮士！饶命！我们近日无冤，往日无仇，求你留一条命，要多少大洋随您开口！”汪大牙忙不迭地说道。

“三条人命，鲁大海、金子、崔二蛋，还有宋小宝的两条腿。还有刘子旺的灵魂和党性，都被你毁了！”李云恨恨地说道。

“今天我要代表中国人审判你！”

“你是汉奸、杀人犯、强奸犯，我！李云!灵县村游击队队长!宣判处你死刑！”

一声枪响后，黑夜中传来了一个女人惊喊声，然后恢复宁静了，黝黑的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依然像大海一样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