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奴,栖梧河村僻女也。
相士曾言檀奴,煞星也,其父命中本有三子,因檀奴故,嗣续无望,宗祏大计堪忧矣。
檀奴母闻之,请去。
父与檀奴母,琴瑟情重,故曰:虚妄之言,休听信。吾定不负汝。
檀奴年七岁,父随族兄行商,数年不归,生死无凭,音信渺然。
俚郡中人皆道:相士判语,诚然不欺也。
亲戚邻里,遂不与之相往来。唯有卖油翁之媪,时常看顾母女周详。
家固贫,檀奴与母纺绩自劬,又常做女红,以助日用。
及长,檀奴秀骨丰肌,眉目如画,娉娉袅袅,望之恍若神仙中人。闻名州郡,无人不知。
偶有无赖龌龊之人,悦其绮龄玉貌,欲娶以妇,逼胁再三。
檀奴容颜端然,怒斥尔尔,并不与之相纠缠。自此,深闭门户不出。
某日,檀奴随母入山寺祈福,礼佛完毕至后院,回廊莫名起风,掀起檀奴帷帽,玉颜微露。
时,廊下太湖石旁立一老僧,忽道:世外仙姝何至于此?
檀奴母异之,遂问:大师,此为何意?
老僧叹道:不可语!不可语!累世之劫耳。
檀奴母再三请之,老僧终不复言。
一年仲春,院外桃杏蓬勃,黄鸟啁啾,檀奴微启柴扉,倚门而望。
时绿杨阴外,有二三书院郎君出郭翔步。
左右瞻顾之际,见檀奴玉蕊琼英,风姿卓然。郎君痴望喟叹,檀奴惊闻人声,旋即关门闭户。
郎君一见倾心,念念不忘,遽请媒媪,以意示之。
媒媪言之檀奴母,檀奴知之,曰:相士之言流毒州郡久矣,岂可迁祸患于他人?
母曰:虚妄之言,岂可信乎?
檀奴曰:吾亦知其虚妄,然天恩难测,不可因吾之故,累及姻亲姊妹,泉下人有知,必愀然不安其所。
媒媪得其言,告之郎君,郎君默然良久。
后,郎君探得檀奴与母艰难度日,乃暗中委托卖油翁之媪,时常送去钱粮之物,以解燃眉之困尔。又切切嘱托,护其周全。
又三载后,其父与族兄携金归,檀奴与母欢喜不已,言及数年之种种,恍若隔世。
檀奴母嘱其父:卖油翁之媪,多年看顾,当重金酬谢!
父曰:然。
父置金叶数枚,往之。卖油翁之媪,遽辞不受,曰:当日所度用,皆郎君予之。
父讶然,语之檀奴,檀奴亦讶然。
父叹:郎君,厚德之人!可托付之。
乃寻得当年之媒媪,漏之心意,促媒媪一撮而合。
媒媪亦感叹不已,曰:天缘所定者,人事难阻也!
七日过,媒媪面含郁色,匆匆而来。檀奴父趋前问询:事成否?
媒媪曰:郎君一月前忽染疾,而今已作泉下之人矣。
檀奴闻之,悲戚难已。
于是为之营奠营斋,星夜至墓下,掩面泣曰:君多年照拂,妾竟不知之。今生已矣,白头之约,期以来生!今日之奠,君有知耶?无知耶?
是夜,郎君入得檀奴之梦。
春光潋滟,庭花濛濛,檀奴蓦然回首,但见郎君含笑玉立修竹之下,眸含星光,缓缓言:卿之愿,吾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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