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是谈起过的。那位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去年到这里来过的那个小妮子,你知道,艾希礼的表妹——啊,对了,媚兰·汉密尔顿小姐, 就叫这个名字——她和她哥哥查尔斯已经从亚特兰大来了,并且——”唔,她果真来了?“真是个可爱的文静人儿,她来了,总是不声不响,女人家就该这样嘛。走 吧,女儿,别磨蹭了,你妈会到处找咱们的。思嘉一听到这消息心就沉了。她曾经不顾事实地一味希望会有什么事情把媚兰·汉密尔顿留在亚特兰大,因为她就是那 里的人呀;而且听到连父亲也完全跟她的看法相反,满口赞赏媚兰那文静的禀性,这就促使她不得不摊开来谈了。
艾希礼也在那里吗?
“他在那里。杰拉尔德松开女儿的胳膊,转过身来,用犀利的眼光凝视着她的脸。如果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出来等我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说,却要兜这么大个圈子呢?思嘉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一起纷乱,脸都涨得通红了。
好,说下去。
她仍是什么也不说,真希望在这种局面下能使劲摇晃自己的父亲叫他闭嘴算了。
他在,并且像他的几个妹妹那样十分亲切地问候了你,还 说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拖住你不去参加明天的大野宴呢。我当然向他们保证绝不会的,他机灵地说。
现在你说,女儿,关于你和艾希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没什么,她简地答道,一面拉着他的胳臂。爸,我们进去吧。”现在你倒是要进去了,他说。
可是我还 是要站在这里,直到我明白你是怎么回事。唔,我想起来了,你最近显得有点奇怪,难道他跟你胡闹来着?他向你求婚了吗?“没有,她简单地回答。
他是不会的,杰拉尔德说。
她心中顿时火气,可是杰拉尔德摆了摆手,叫她平静些。
姑娘!别说了,今天下午我从约翰·威尔克斯那里听说,艾希礼千真万确要跟媚兰小姐结婚。明天晚上就要宣布。思嘉的手从他的胳臂上滑下来。果然是真的呀!
她的心头一阵剧痛,仿佛一只野兽用尖牙在咬着她。就在这当儿,她父亲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由于面对一个他不知该怎样回答的问题而觉得有点可怜,又颇为烦 恼。他爱思嘉,可是现在她竟把她那些孩子般的问题向他提出来,强求他解决,这就使他很不舒服。爱伦懂得怎样回答这些问题。思嘉本来应当到她那里去诉苦的。
你这不是在出自己的洋相——出咱们大家的洋相吗?他厉声说,声音高得像昨日发嬷嬷时一样了。你是在追求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了?可这县里有那么多哥儿公子,你是谁都可以挑选的呀!愤怒和受伤的自尊感反而把思嘉心中的痛苦驱走了一部分。
“我并没有追他。只不过感到吃惊而已。”你这是在撒谎!杰拉尔德大声说,接着,他凝视着她的脸,又突然显得十分慈祥地补充道:我很难过,女儿。
但毕竟你还 是个孩子,而且别的小伙子还 多着呢。“妈妈嫁给你时才15岁呀,现在我都16了,思嘉嘟嘟囔囔地说。
你妈妈可不一样,杰拉尔德说。她从来不像你这样胡思乱想。好了,女儿,高兴一点,下星期我带你到查尔斯顿去看尤拉莉姨。看看他们那里怎样闹腾萨姆特要 塞的事,包你不到一星期就艾希礼忘了。“他还 把我当孩子看,思嘉心里想,悲伤和愤怒憋得她说不出话来,以为只要拿着新玩具在我面前晃两下,我就会把伤痛全 忘了呢。”好,别跟我作对了,杰拉尔德警告说。你要是懂点事,早就该同斯图尔特或者布伦特结婚了。考虑考虑吧,女儿,同这对双胞胎中无论哪一个结婚,两家 的农场便可以连成一起,吉姆·塔尔顿和我便会给你们盖一幢漂亮房子,就在两家农场连接的地方,那一大片松林里,而且——“别把我当小孩看待了,好吗?思嘉 嚷道。我不去查尔斯顿,也不要什么房子,或同双胞胎结婚。我只要——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但已经为时过晚。
杰拉尔德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慢吞吞地说着,仿佛是从一个很少使用的思想匣子里把话一字一句地抽出来似的。
你唯一要的是艾希礼,可是却得不到他。而且即使他要和你结婚,我也未必就乐意应许,无论我同约翰·威尔克斯有多好的交情。这时他看到她惊惶的神色,便 接着说:我要让我的女儿幸福,可你同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啊,我会的,我会的!”女儿,你不会的。只有同一类型的人两相匹配,才有幸福可言。
思嘉忽然心里起了种恶意,想大声喊出来:可你不是一直很幸福呀,尽管你和妈并不是同类的人,不过她把这念头压下去了,生怕他容忍不了这种卤莽行为,给她妈一耳光。
咱们家的人跟威尔克斯家的人不一样,他字斟句酌地慢慢说。威尔克斯家跟咱们所有的邻居——跟我所认识的每家邻居都不一样。他们是些古古怪怪的人,最好 是和他们的表姐妹去结婚,让他们一起保持自己的古怪去吧。“怎么,爸爸,艾希礼可不是——”姑娘!别急呀,我并没说这个年轻人的坏话嘛,因为我喜欢他。我 说的古怪,并不就是疯狂的意思。他的古怪并不像卡尔弗特家的人那样,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一骑马身上,也不像塔尔顿家的孩子那样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而且跟 方丹家那些狂热的小畜牲也不一样,他们动不动就行凶杀人。那种古怪是容易理解的,而且,老实说吧,要不是上帝保佑,杰拉尔德·奥哈拉很可能样样俱全呢。我 也不是说,你如果做了他的位子,艾希礼会跟别的女人私奔,或者揍你。要是那样,你反而会幸福些,因为你至少懂得那是怎么回事。但他的古怪归于另一种方式, 它使你对艾希礼根本无理解可言。我喜欢他,可是对于他所说的那些东西,我几乎全都摸不着头脑。好了,姑娘,老实告诉我,你理解他关于书本、诗歌、音乐、油 画以及诸如此类的傻事所说的那些废话吗?“啊,爸爸,思嘉不耐烦地说,如果我跟他结了婚,我会把这一切都改变过来的!”唔,你会,你现在就会?杰拉尔德暴 躁地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说明你对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知道得还 很少,更何况对艾希礼呢。你可千万别忘了哪个妻子也不曾把丈夫改变一丁点儿埃至于说改 变威尔克斯家的某个人,那简直是笑话,女儿。他们全家都那样,且历来如此。并且大概会永远这样下去了。我告诉你,他们生来就这么古怪。瞧他们今天跑纽约, 明天跑波士顿,去听什么歌剧,看什么油画,那个忙乎戏儿!还 要从北方佬那儿一大箱一大箱地订购法文和德文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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