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慢慢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忽然间晃神了,之前似乎都已经压缩碾碎煮粥的记忆又从砂锅底翻了起来。
我对家乡的记忆早已模糊。有时候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努力去回想儿童时期最好的那几个玩伴的样子。但是似乎一切又掉进了兔子洞,回忆起来的一切要么大的可怕要么小的惊人,我完全想不出他们本来是什么样子,亦或是那个弯曲的世界才是我童年真正的样子。我的回忆里有碗口大的蚊子和延绵不绝的黑暗,而被黑暗填满的从一楼到家门口的楼梯的距离,又因无数超欧几里德的缘由而变得难以测量。
可是一切回忆总是莫名其妙中断在那个时刻之前。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开始这条路的,一开始我似乎在昏昏沉沉里搭着马车前进,城市里似乎熟悉的尿骚味依然难以散去,不过随着油灯在车厢里摇晃着,卧铺都显得影影绰绰,仿佛恶魔躲在某个角落里。对面铺位上的男人时而哭时而笑,甚至是一边哭一边笑,让我身边的时间空间变得更加难以分辨。
不过至少那时候,我还记得我为什么开始。也许是路程太过崎岖的原因吧,我宁可在心里一直回忆着一切的始末,也不愿分一点神去看周围的环境。可是人类啊,真的是一种适应性强的动物,这绵延不绝的旅途很快成为了我生活的现实。我是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以至于我的眼前脑中都填满了这一秒的一切,上一秒刚刚被挤走就彻底消散了无痕迹。如果不是脑中始终有你和空气中渐渐变浓的陌生而又讨我喜欢的气息,我可能真的不知道旅程该到哪里去。不,应该这样说,我不知道到哪里去,可是我知道我快接近了。
这样的日子让我对于追寻本身越来越难以记清原因,以前的前因后果似乎都压缩成了你的模糊的闪着红光的轮廓和轮廓边缘闪烁了一下的耳钉。我的心也渐渐的被怀疑和好奇所填满,因为我的一无所知,我不得不让旅程和身体的本能继续领着我前进,可是我也越来越好奇,旅程终结与何处。
最终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停了下来,空气里除了恐惧就是孤单,这里的一切唤醒不了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之前虽然我知道我在离开,可是我从来都没意识到我会停在这个彻底陌生的地方,我也许是到了世界的尽头了。就是这个时候,你朝我走了过来,带着你惯常的那种笑容。不是微笑,不是谨慎地露出特定数量的牙齿,而是狂热的笑容,让我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天才的笑料。
你一步一步走近我,我认出越来越多那些一定属于你的部分,可是追寻你的原因却越发模糊,甚至那张我回忆无数遍,自己以为永不会消弭的你的样子,都似乎底片被阳光曝晒,一切图案就这么样的都消失不见了。我以为在你这里我能找到答案,可是答案却越来越远。而你在擦身而过之后,也朝远离我的来时路的方向走去。我知道了,如果不赶紧追上去,你会再次离开我的视线之外。虽然现在我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嚷着酸痛,可是我还是能站起来朝前走过去。
我相信我上一次一定没有选择去追你吧,才会落得追寻如此久依旧抓不到你的境地。这次可不一样了,我已经走了这么远,绝不能让你消失了。我努力挪动浑身的肌肉,拖着自己的身躯朝你追了过去。
这是天上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洒下明亮却一点也不刺眼的光,其中一道就那样泼洒在你的脸颊和下巴上,照得你坚毅和温柔的轮廓都发着红光亮了起来,而你的耳钉则不是泛着耀眼的反光。我知道,傍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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