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探寻可能性的边界”
听第一百四十多期的IT公论,李如一回答读者反馈,有一名读者这样定义艺术,李如一回答这只是一个概念定义上的讨论,你可以这样定义,我也可以这样定义,这本质上的讨论并不必要,就像“白马非马”一样不需要一味的诡辩。我表示很认同,在前一段时间写过一篇文章《学交互设计我看过的那些书》,那时候的我觉得自己学交互设计的路是清晰的,也可以拿到各大公司的offer,还曾经和学姐聊天说:我觉得我真幸运,交互设计刚刚起步,学的这一切都是可以穷尽的,我可以很好的掌握它。我没有预料到之后会给我带来如此大的困扰。
一、交互设计的可能性边界是什么?
我想,学交互设计或者说学其他学科,到后来都是在探寻边界。几周之前和我一位敬重的老师(清华美院的付志勇_FuDesign老师)聊天,问了两个问题:
1、您是怎么在学校中依旧保持对交互设计领域的嗅觉呢?
多交朋友,看朋友圈。
2、您觉得我们到现在应该怎么继续学习交互设计?
看一些其他领域的东西。
其实这两个观点对于学习了几年交互设计的我们来说并不新鲜,我更关注第二个问题,我们到底应该关注哪些其他的领域,而又应该关注到什么程度?由业界比较公认的对交互设计有参考意义的学科要数心理学和社会学,从心理学中我知道设计要为满足用户心理而设计,设计要饱含情感并能管理复杂。交互设计的“道术器”的理念渐渐形成,为产品而设计和为体验而设计并不能等同,体验设计更讲究全流程的、为解决问题而设计,它拓展了交互设计的边界,为了解决医院等候区域问题时我将不仅仅考虑如何让显示屏幕或手环如何更加简洁易用,而更加考虑用户在使用的时候如何减缓其焦虑,提升安全感。
所以在与许多交互设计师聊天之后,许多人普遍认同服务设计是交互设计的方向或者进阶的方法,服务设计是关注过程和解决问题的设计,它设计系统而不是单个产品。作为交互设计师掌握的技能上的知识其实是很浅的,大多数的线框绘制方法可以在两天之内掌握,而原型工具,如Quartz Composer,Form等层出不穷,我曾经花了许多时间来学习它们,但是我相信未来作为交互设计师的技能门槛会越来越低,这种低门槛会大大提升作为交互设计师的我们的焦虑感。
如何降低这种焦虑感?有的人选择拓宽涉猎面来增强自己的竞争力,有的人选择在设计领域深耕来达到心理上的满足,而这种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的,有时心理上的自我安慰作用更强的行为会让交互设计师耗费许多时间。
二、交互设计领域低门槛所带来焦虑
有一天我惊奇的发现我身边的同学开始不约而同的画画了,我将这种不约而同称之为未串谋的群体性行为,而作为我本身来说十分反感这种群体性行为,反感的原因自然是不希望自己和别人做的事是一样的,而且正巧还抱着某种自以为不一样的心情时。直到我自己竟然不能控制的也拿起数位板打开CG网站想要学一些CG绘画技法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其中肯定出了问题,未串谋的群体行为必定有某种共同的并且都没有意识到的原因所操控着,我想要搞清楚它。
大多数的人会在这时候认为是自己的“兴趣”来了,我们本就是喜欢画画的,而两年半以前我们都不能放下画笔。我选择不信任这种说法,为什么我们在这两年半中并没有想要画画,今天忽然都拿起了画笔呢?曾经的我们一提到“交互”这个词都觉得神圣,在做演讲分享的时候都不敢轻易提及这个词,感觉自己还没有到能够评价“交互”的时候。我们选择只说自己做了一个东西,设计的了一个东西,交互这个词本身因其普适性被我们十分崇敬,它本身即包含某种哲学意味,这时我们并不是不崇敬它,而是选择对它置之不理了。
为什么身边的交互设计师们在某一个特定时期拿起画笔,或者去看一本生涩难懂的书呢?在和许多人聊天、观察之后我发现了这其中的原因。就交互设计本身来说,门槛越来越低使我们的手头上的技能变得不那么独一无二了,而我们对产品的认识是存乎脑袋当中的,并不能外化成某些实际的东西,有的人表达能力不错还可以讲一些,某些对表达能力没那么自信的设计师就更加需要实体一些的东西来证明自己正在学习和提高,或者自己拥有别人难以跨越的门槛。但交互设计领域本身并不能提供像法律、工程等能看到的高门槛。
所以在身边发生了这种群体性行为之后,我会不由自主的思考我们到底是否存在“兴趣”这一说,如上文提到的同学们都开始重拾画笔的时候,外人可能看到的是正在画画的人有画画的兴趣,或许拿出数位板的那个人也认为那是出自兴趣。很多情况下这其实并不是兴趣,而是大脑的自我安慰而我们并不自知。我们会因为焦虑、正在找实习或身边的人开始画画这一外在复杂的因素促使我们拿出画笔,这并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兴趣”,试想我们可能经历过许多或者正在经历“兴趣”的来临,那个时候我们自认为是幸福的,我们喜欢一个很特别的事物或者东西。喜欢玩一个小众游戏,喜欢看电影,喜欢看一本书,这可能都被自己认为是一个特别的兴趣,而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大脑的感受需要催生的欺骗行为呢?我们并不知道。
三、交互设计与文化消费
上面提到了画画,我们可能还有许多这类的行为。我在这之前还观察到许多类似的个体的或群体性行为。有的时候两个身处异地的互不认识的朋友忽然都在朋友圈里同时表现出对惊悚电影的兴趣,两个互相没有关系的朋友同时说在关注一本书,这些本身给我带来了十分大的冲击和恐惧感,我想这其中必定隐含着许多隐情。
交互设计就是Fashion Design。
这句话是我同样敬重的老师吴琼(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说的,这句话并没有错,但是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种无奈的感觉,我们中许多人都对设计抱有崇高的态度。而面对用户的喜好、产品趋势的时候我们变得没有那么有追求。《奢侈的》里说:
今天的奢华已经被打包卖给身价数十亿美元的大公司,它们扩张规模,吸引公众主义,提升品牌认知度还有广告。
文化消费这个概念开始进入我的眼界。在意识到作为设计师的我们同时扮演着同质化文化消费品的生产者,并同时消费着同质化的文化消费品的时候,会感受到十分强烈的负面情绪。我开始意识到在白天我们起来做着漂亮的也好、易用的也好、体验良好的也好的设计的时候,提供给消费者的也只是同质化文化消费品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且同时意识到我们晚上或者下班后同样消费着同质化的文化产品的时候,我会感到深深的无奈。
无论是“神作”的电影,“名著”的小说还是被人不那么看的起的电子游戏,实则都是文化消费品中的一个,类似“奢侈的”包装,“奢侈”“文化”“格调”,和我们之前调侃的“情怀”“时尚”并没有区别,有的只是包装好坏的不同。当人的物质生活到了还不错的时候,我们的闲暇依旧消费着被包装,被营销和同质化的文化消费品的时候,我们会感到深深的无助。
这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就像作为交互设计师的我们在选择看一本书,是优先《微交互》还是《失控》,即实用性还是理念性的选择,而当我们悻悻然选择《失控》本以为自己选择的是一个更长远的眼光,更有愿景的职业发展规划,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只是陷入某种大脑的暗示满足感的时候,这种无助感尤其强烈。
对于文化消费的选择我一直没有得到好的解决办法,我尝试与许多我敬重的人聊天,其中有一位(李龙,外号李小帅,阿里巴巴交互设计专家)给了我许多指导:
观自在。
观自在我想是我现在能够被接受的最能够指引看待文化消费,或者正视正在创造文化消费品的设计师的一个方法。观自在这里取”观照纵任“的意思,菩萨般若的智慧,洞察世间的本质达到”观自在“的境地,所以也就有了大慈大悲的心态。我发现我并没有“兴趣”这一说,或者说我的兴趣是为了搞清楚我正在想的事情,就像我写的这样,所以交互设计不能作为我的兴趣,而电影、阅读、甚至哲学这一伴随着我多年的所谓爱好都不能称为爱好,我不能确定它们是什么时候因为某些大脑的情感需要而来到我的大脑,有的在中途离开,有的成了成瘾性的消费。而我能做的是正视它,以图达到洞察,兴趣这一名词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我们的创造和消费又无穷无尽,观自在才是精要法门,知道它的发生,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拿起画笔,知道我们为什么喜欢看最近的一部电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买一个东西,知道我们为什么因为拖延而懊恼而又无法摆脱,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去刷淘宝刷知乎刷微博。但不用激烈反对或者教唆他人,只要
我知道。
只要我知道就够了,对于文化消费或者自己的焦虑其实都可以得到解释,李小帅还用一句相对通俗的话解释了一下:当我们知道这些的时候,我们会十分的无奈,但那也没什么。最终状态是豁达,豁达是无奈之后仍存的热爱。我们可以不由自主的买一堆没有用的东西,看一部都认为好的电影,但我们需要知道我们的行为决策是为什么。广告经济学中有一条出名的话:
广告是欺诈,...它对人类建设性的贡献正好等于负的零。----F·斯科特·菲兹戈尔德
十分精辟的解释,引申到广告经济学的理论我们恰可以理解我们在看电影时的满足感来自何处,或者可以正视它,碎片化的消费时电影、短文章的消费更多带给我们的是给大脑的抚慰,同时需要技能上提升带来的切实效益。这两者从本质上来说对我们自身的效果恰定于负的零,当然,深阅读和看一部几十小时的影视可能也不能有什么正向效果,这并不受时间长短影响,有时候甚至不受内容的影响。
四、如何分配我们的闲暇
在谈论了文化消费和文化消费生产者的我们之后,闲暇必然是最需要解决问题。我之前在杭州这个美丽的城市独自生活过三个月,因为在学校一直周末在修经济学的第二学位,所以并没有感受多真正意义上的周末,而现在恰有周末之后我发现闲暇的分配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我们中大部分的人会选择在闲暇中出去玩、喝咖啡、看电影看书,或者其他形式的闲暇消费方式,这是我们定义的社会行为符号,而我开始质疑他们的行为动机和意义。我尝试与许多不同的人聊天,询问他们是否有过真正的闲暇。有的朋友会这样定义闲暇: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或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不做作业不背单词,感觉很自在。这或许是闲暇相对来说不错的解释,但它并没有告诉我们在闲暇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我们经常感觉在看过休息过之后依旧感觉很累,更不幸的是,我们身边的人可能从有意识开始就没有体会过真正的闲暇,因为闲暇和兴趣对我们来说十分脆弱而不容易被满足。
谈资和大脑的满足感错觉都不能称之为闲暇,因为他们的形式感、仪式性总是大于对人本身的好处,就内容本身而言,我们抱有的是学到、感受到、体会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去享受闲暇,极容易给我们带来满足感,因为这种方式会在潜意识中增强我们认识的成见,而大脑也更倾向于选择我们“懂”了它(电影、书),而长期沉浸于这种闲暇对我们自身没有什么好处。那么我们如何分配自己的闲暇?
劳动经济学中有经典的闲暇和消费的模型很启发人。它大概解释的是闲暇可以被看为正常商品或者坏商品,而这对于每个人来说体现在闲暇的选择决策上都是不一样的。肯定有许多人在纠结于闲暇与消费的选择之中,在闲暇的时候十分焦虑,集中体现在觉得浪费了时间,但是又不能控制自己的焦虑并停滞工作,等到真正工作的时候又没有得到闲暇带来的好处。同样,即使选择了看电影、读书、看话剧或者其他,也可能没有获得闲暇的好处。当把闲暇看成因人而异的商品的时候这会更好解释,世俗判断和心理道德准则让我们选择“不豁达”也“不作为”。
我觉得闲暇时做一些“自给自足”的事情会让人获得闲暇。劳动经济学中告诉我们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为了达到感觉还不错的效用的工作时间会越来越少,而空闲下来的时间即我们所说的闲暇。这种空闲其实是近三百年才发生的,作为动物的我们并不能忽然接纳这么多闲暇。而“自给自足”或许是我们通常忽略的闲暇行为,既然文化消费通常给我们带来负零的效用,放下心理道德负担是第一步,清理、制作等行为尝试自己来做,是笔者实验的十分优秀的闲暇消遣方式。不是所有的人体机能都需要被外包出去,极简原则被我认为是最经常被滥用或误用的交互设计理论:尽量做到简单,能省则省,或者说十分追求“易用性”和“流程最简”是设计师,不仅仅是交互设计师常常误用和理解的原则。我们都很喜欢极简,但实则是很偷懒的做法,《失控》里已经讨论过是否一定要一味的删繁就简:
栖息在全黑洞穴中的蜥蜴和老鼠据说随时都可能丧失它们的视觉功能。在我看来,肉体只要有机会就会将它每天背负的苦差事甩掉一部分。
无论是用户还是设计师当一味追求极简的时候都是在为了追求这些偷懒的做法,最后会带来很不好的结果,如用户会更少的思考和试图理解,而设计师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做出真正对易用性和设计发展的妥协。平心而论,极简通常并不是最优的方式。宇宙中的原理如E=MC2可以是简单而一目了然的,因为它亘古不变且单调。但对于人/用户在其本身很复杂的情况下,人为的降低其认知复杂性,会对交互设计和设计师本身带来很多伤害。就像设计一样,我们被快速的外包机能,造成的后果即会是我们的空虚闲暇难以排解,而这种认知上的丧失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五、适当使用GTD与时间管理
认知的逐渐丧失促使我们搜寻解决办法,使用GTD和时间管理其实是我们排解焦虑,无力管理闲暇的又一应证,但是它们会带来更大的坏处。GTD让我们将两分钟内的事迅速完成,其余的事放在事件收件箱中,定时查阅,一件件来,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而时间管理也有这同样的效果,时间被块化,大块的事情让我们专注于做某件事情。
我们会忽视和丧失我们本有的能力。人工智能会最终替代我们的所有行为,我相信不仅仅是功能性生产性的行为,还有文化生产上的,刘慈欣曾经多次提到:
最后,当生存问题完全解决,当爱情因个体的异化和融合而消失,当艺术因过分的精致和晦涩而最终死亡,对宇宙终极美的追求便成为文明存在的唯一寄托。
效率和处理、存储、计算上的人的机能被外包带走时,带走的不仅仅是机能本身,我相信这些处理计算能力甚至文化生产能力最终都会被智能取代,我们甚至不用担心拍不出不好看的电影,做不出不好玩的游戏,因为它们会生产出来。而这一切的外包会带走最重要的:
混沌决策
当我在过度依赖GTD来管理我的生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新想法变的少了许多,虽然事情看起来井井有条,但是焦虑感并没有因此减轻,GTD带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解决的问题,而是从心理的另一个方面给我有某种程度的满足,冬吴相对论第二百零三期讨论阅读的消失时就已经预见到这种后果,时间管理的技法让我们最后一点机器不可替代的混沌决策的能力丧失,我们会更加习惯按部就班而不是头脑中的片段发生反应冒出的想法。当生存问题最终得到完全解决,带来的就将不是对宇宙终极美的追求而是不自知的满足。
最后总结,这篇文章我讨论了我正在学习的交互设计和它的边界,还有由其引发的思考,关于文化消费、闲暇和时间管理方式。我们都生活在这其中,很多情况下不自知,而自以为是兴趣爱好的活着,可能有的人一直到死都坚持着自己的所喜欢的事抱憾终身。我想率先能明晰的人是幸福的,当认识到这些时我们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看电影而懊恼,然后去查询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也不会因为不知不觉买了什么东西,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植入了这些种子而埋怨自己。
观自在是一种豁达的心境,很有幸是在学习交互设计这一本就边际模糊的学科引发了我的这些思考。
关于我:龚子仪,个人主页infoier.com | 设计乘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信息设计学生,经济学双学位,阿里巴巴实习经验,公众号[主屏]撰写者,相信多学科的整合思考会让设计发生乘数效应。微博:亭决-T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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