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临期话别难

羊娃六岁那年暑假，我给他买了李天飞的水浒课程，其中有一节课叫《为什么说武松是水浒中最耀眼的人》，从那时候，我知道了“武十回”，传说中“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水倒流”的武十回。

说起“武十回”，我想起了鲁大师的一段话：“我只见今日也有人说宋三郎好，明日也有人说宋三郎好，可惜洒家不曾相会。众人说他的名字，聒的洒家耳朵也聋了，想必其人是个真男子，以致天下闻名。”

当然，我默默地把宋三郎替换成了“武十回”。我只见今日也有人说武十回好，明日也有人说武十回好，可惜我当真读完了武十回，我话都不会说了，文都不会写了。脂粉污颜色，滤镜污图片，翻译污原文，我怕我的文字污武十回。

我心中的武十回是从宋江离了宋家村开始的，当时宋江、宋清取路登程，有三个安身之处可以投奔：一是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庄上；二是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处；三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孔太公有两个孩儿，长男是毛头星孔明，次子是独火星孔亮。孔亮就是那个唯一得到施公认证的“未侵女色少年郎”。

宋江、宋清商量了之后，径往沧州小旋风柴进处。那时是秋末冬初天气，施公写了这样一首“但见”，我把它当成武十回的开回诗：柄柄芰荷枯，叶叶梧桐坠。蛩吟腐草中，雁落平沙地。细雨湿枫林，霜重寒天气。不是路行人，怎谙秋滋味。

天寒霜重，武松在柴进庄上害了三个月疟疾，当不住寒冷，把一锨火在东廊下向火。这时候宋江去东廊尽头净手，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大汉不寻常：胸脯横阔，武松于廊前一坐，宋江一眼抬过，心中便似万里荒芜之地芰荷开，万里荒芜之地梧桐生。更让人欣喜的是，他和武松是双向奔赴，武松当时就纳头便拜，说道：“我不是梦里吗？与兄长相见！”

施公用三个大喜、一个甚喜，来描写宋江对武松是真爱。用武松堕泪，来描写武松对宋江也是真感动。有你三冬暖，有你天不寒 。武松有了宋江，有了能量，前病都不发了，要回清河县看哥哥武大。武、宋二人分别。

之后，就是武松专场。施公从二十三回 “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写到第三十二回“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中间武松经历了打虎遇兄，杀西门庆并嫂，十字坡遇张青，威镇安平寨，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夜走蜈蚣岭，打狗遇明亮兄弟。然后，在孔太公庄上与宋江重逢。

这是武松的至暗时刻，受制于黄狗，受缚于寒溪，一蹶之后，不能再振。未侵女色的少年郎孔亮，正细细地拷打武松，要把武松打死，一把火烧了，报被武松痛打之仇。这时候，又是宋江，像是能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于人生无常的至暗里，“穿上马甲照样认识你 ”。他一眼又认出了他，定睛看了，叫道：“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 武松方才闪开双眼，看了宋江道：“你不是我哥哥？兄弟莫不是和哥哥梦中相会吗？”

又是梦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 在武十回的最后，回还兜锁，兄弟相逢。施公用惊喜相半、心内喜悦、心中大喜、宋江洒泪，来描写宋江对武松的爱，用一首《浣溪沙·握手临期话别难》来描写武松与宋江离别时二人寂寞、惜别的情怀：

握手临期话别难，山林景物正阑珊，壮怀寂寞客衣单。旅次愁来魂欲断，邮亭宿处铗空弹，独怜长夜苦漫漫。

至此，武松投鲁智深、杨志入伙，投西落路；宋江去清风寨小李广花荣处，投东落路。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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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武十回从宋徽宗政和五年（1115年）十月间起，到政和六年（1116年）十一月间止。水浒年份出自何心先生《水浒研究》。2、早就看过武十回，只是不知道有“武十回”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