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木
2017年，电影界有一大遗憾——29岁导演胡波自缢在自己北京居所的楼道。
胡波生前，留下了一部作品——《大象席地而坐》（以下简称《大象》）。
没有精致的包装，也没有很有噱头的宣传，但没过多久这部电影就被柏林电影节特别提及，大家都开始知道《大象》。
即使荣誉迟来，好在观众捧场，胡波不再孤独自赏。
电影开头，没有龙标，没有投资商的片头，只有两个得过的奖的logo，片名连带着导演的名字，都放在了电影的结尾。
导演剪辑版的《大象席地而坐》长达230分钟，讲的是石家庄一天里，四个因为各种原因联系在一起的人，因着生活的压抑，想要逃离残酷冷漠的现实，去到理想远方的故事。
韦布（彭昱畅 饰）与父亲无法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在为朋友出头误伤了同学之后，他决定出逃；
韦布喜欢的女生黄玲（王玉雯 饰）与自私冷漠的母亲不和，砸伤了骚扰自己的教导主任和前来算账的主任妻子后愤然离家；
儿子一家为买学区房要把王金（李从喜 饰）送到养老院，老人愤懑中打死了别人的狗，后来带着孙女茫然地走到了车站……
三人都在这压抑的一天里，买了去往满洲里的车票。
据说，满州里动物园有一头大象，每天坐在那里。
他们都想挣脱束缚去到满洲里，去看看那头坐在雪地里的大象。
电影的四个主角里，唯一没有如愿去往满洲里的，是一直在追害死弟弟凶手的于城（章宇 饰）。
韦布和王金，是有点交情的邻里，和黄玲，是暗地里的恋人关系。
所以这三人，多少还能够抱团取暖，去往想去的地方。
而于城，虽然是个耀武扬威的混混，在得知弟弟被打伤后，立马带着弟兄冲进教导处索要“凶手”的联系方式，把韦布吓得立马离开了家。
但其实，于城是电影里最被现实压迫且无力回天的人。
她和朋友的妻子上床，间接害得好友跳楼；努力地帮弟弟找凶手，仍旧被母亲骂“你要不要脸；”无数次告白，仍不被心上人接受……
《大象席地而坐》在拍摄上多采用长镜头和中近景。
所以这就给了演员很大的挑战，但是不得不说，这部戏里四位主角都很经得起镜头的考验。
韦布的饰演者彭昱畅，之前因参演《太子妃升职记》被大家熟知，最近他出演了《快把我哥带走》的男主角。
但比起这些热门影视，彭昱畅在《大象》里的表演更让人印象深刻。
电影里，韦布推伤同学后出逃，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奶奶家。他自己拿钥匙进门后发现奶奶去世了。
他径直走向房间，看了看奶奶，接着上楼找了叔叔。虽然是上下楼，但叔叔一家显然不关心奶奶，连她去世了都不知道。
韦布一边听着叔叔的责骂，一边昂着头眼神茫然地朝前走。在这部剧里，彭昱畅把韦布的感情把握得很到位。
对父亲的日常暴力的怨恨、对母亲辛劳工作的心疼、对奶奶的去世的悲痛、对叔叔冷漠的批判，彭昱畅没有采取怒目圆睁或野兽嘶吼般的过度演绎。
他的表演，是沉浸式的。
他只是静静地流泪，眼神里没有光。
在《大象》里，我们看不到张艺谋式的刻意利用光线、色彩进行的情绪表达。相反，在电影里，人物的情感都带着中国式的含蓄。
韦布憎恶父亲的凶恶，把点燃的火柴扔向天花板，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个的黑疤。
黄玲踩坏了母亲买的蛋糕，为了不让母亲伤心，于是她当着母亲的面吃下了脏蛋糕。
没有过度的技巧，我们跟随镜头看到的，是客观的、是静默里迸发出力量的情绪。
在《大象》里，章宇的表演也不得不说浑然天成。
于城（章宇 饰）被好友“捉奸”后，他紧靠在衣柜边，身体僵直，眼神微微飘忽了一下，极其不动声色的表演，却让观众看到了于城的世界观，增添了角色本身的性格。
于城显然很了解好友，他不知道好友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令好友绝望的事情，远远不止女友的背叛。
章宇扮演的这个角色，性格复杂，不同于一般电影里的负面角色，他更接近于现实的人。
表面上于城是个为弟报仇的恶霸哥哥，但实际的他，内心里温柔善良。
在和喜欢的女生吃东西时，厨房里有人出了事儿，所有人都在朝外跑，唯独他二话不说冲进去救了人。
当他与惊魂未定的被救之人喘着大气坐在一起时，他看了看手上的伤口。脸上有点茫然、焦虑，也有点救人后的欣慰。
虽然于城是唯一一个没有达成愿望的人，但在我看来，他电影里是最重要的人物。
导演借他的口，说出了很多自己内心的独白。
于城讽刺好友的妻子“他是因为你的虚荣死的。因为你要这套房子，每个月两三千的工资，不死才怪。”
“你虚荣，他买单”，“活着就是很烦”。
诸如此类铺垫影片格调的台词，都是于城说出来的。
于城看到的社会，一旦看到有人受伤，众人立刻四散而逃；
黄玲看到的学校，学生不像学生，老师不像老师；
韦布看到的家人，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好像每个人，都卡在世界灰暗的缝隙里无法脱身。
无论怎样挣扎，问题都在回旋，人生的恶意从来不会消失。
这部电影很低沉，甚至可以用抑郁来形容。但当我们看到结尾，去往满洲里路上的人们，夜晚下车，在一堵被光打亮的墙边围站着踢毽子时，你又会觉得很温情。
影片虽然低沉，但藏着柔软的内核，同时还带着一种难得的深奥。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部电影里，窥见导演胡波对待世界的态度，他虽然看到了世界的残酷，但仍旧愿意追寻内心的声音。
他很爱这个世界，就像章宇评价他的那样。
看完《大象席地而坐》，我忽然想起李睿珺的《路过未来》。
《路过未来》讲述的是孤独的异乡人融不进家乡生活，也无法在城市立足，遇到种种迷失和绝望的故事。
即使这两部电影在题材、影像风格大相径庭，但我们都能从胡、李二人的影片中看到类似贝拉.塔尔式弱化叙事的电影美学追求。
但很不同的是，李愿意帮助艺术联盟开拓荒土，绝不妥协；而胡波，过早地陨落……
也许他再勇敢一点，中国电影史上会多一颗新秀。
但生命已是如此，至少，《大象席地而坐》应该被这个时代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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