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荀子在《非十二子》一文中指出,有些事情是君子能够做到的,有些事情是君子不能做到的。君子可以做到行为高尚,但无法做到因此就受人尊重;士君子可以做到诚实守信,但无法因此就得到他人的信任;士君子可以努力成为有才能的人,但无法因此就受到重用。所以君子以不培养高尚的品德为耻,但不以遭人诬名为耻;君子以不讲诚信为耻,但不以不被信任为耻;君子以无能为耻,但不以不被重用为耻。进一步讲,君子不会被虚名诱惑,不惧怕遭人诽谤。总是遵循大道行事,严格修正自己的言行,不因外物而改变自己的原则,这才是真正的君子。《诗经》上说:“温温恭人,维德之基。” 就是这个意思。
荀子这段话有三层含义,层层递进,逻辑非常严密。首先荀子从现象上提醒我们,君子站得直,行得正,这是君子能够做到的,这是一回事。但对个人名利来说,这并不意味着必然导致好的结果,能否得到好的结果是另一回事。良好的品行并不必然导致好的结果,因此君子为所当为,而不是看着结果行事,君子的言行不受结果的束缚,这就是君子的独立性,君子有君子的坚守。苏东坡在保守派和改革派两方面都不讨好,似乎是下场凄惨,但他绝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立场。

君子以放弃原则、背离大道为耻,而不以被冷落、被怀疑、被污蔑、被诽谤为耻。这是从反面说明君子的坚守。荣辱是一个人在社会上行事立足的结果,追求荣誉,远离耻辱是每一个人的追求。但是什么是真正的耻辱呢?收入低就是没有能力吗?朋友少就是信誉差吗?职位低就是无能吗?被人轻视就是品德不好吗?贫穷是耻辱吗?遭人猜疑就是耻辱吗?名声不好就是耻辱吗?
荀子的回答是“不”。君子的荣辱不受外物的诱惑和干扰,君子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但是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所以荀子说,只有“不为物倾侧”才是真正的君子。但求心安,不问结果。

不幸的是,荀子的学生李斯却是这方面的反面教材。李斯堂堂一国丞相怎么会屈从于阉人赵高呢?当然不是,但是名利可以让他突破做人的底线。他和掌玺大臣赵高一起受秦始皇遗诏,立长子扶苏为新皇,但是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而且深知胡亥愚蠢,只要胡亥成为新皇帝,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一旦扶苏上位,赵高必然失去恩宠。因此赵高孤注一掷,明目张胆地要李斯和他一起合谋矫诏立胡亥,他威胁李斯的武器只有一样,就是地位。他说,扶苏如果登基,新丞相必定是蒙恬,一句话击中了李斯的痛处。李斯就这样和赵高沆瀣一气,矫诏立胡亥,杀扶苏。可悲的是,李斯并没能保住丞相的宝座,新丞相是赵高,赵高毒如蛇蝎,心狠手辣,他罗织李斯的罪名,李斯被腰斩于世,夷三族。
可是,地位名利这东西实在厉害,几千年过去了,人性依然没有改变。有些人仍然信奉有钱就是爷,有权便是爹,这还是极少数。真正可悲的是,有太多的人将收入和地位作为衡量自己和他人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斯可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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