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固象也。言,亦象也。卦、言皆象,只是以此象指代彼象,类今言之文字符号,皆为名言。马一浮在泰和会语论"学"之大意,曰:
大凡一切学术,皆由思考而起,故曰学原于思。思考所得,必用名言,始能诠表(诠是诠释,表是表显)。名言即是文字,名是能诠,思是所诠。凡安立一种名言,必使本身所含摄之义理明白昭晰,使人能喻,谓之教体。
学的前提是思(或思维),名言是思维的工具或拓展。然名言只是手段,目标乃是体研义理。故曰:
体究如何下手?先要入思维。体是反之自身之谓,究是穷尽其所以然之称。亦云体认,认即审谛之意。或言察识,或言体会,并同。所以引入思维,则赖名言。名言是能诠,义理是所诠。诠表之用,在名其相状,故曰名相。
名相即是言象道理。马一浮打比方说:譬如一个人,名是他的名字,相是他的状貌,如他的相片。在未认识此人之前,听说他的名字,观看他的照片,可以对此人有一大概的印相。然而亲见此人之后,相片就用不着了,因为人的状貌是活的,不是一张或多张相片能表现的,人也毕竟不是名字,不可将人名当作人本身。
所以,名相作为一种思维产物,一方面依赖于名言,即符号之象,是能诠;另一方面则是表达万物,是所诠。
但是,正如相片与人本身总是会有很大差异,万物呈现出来的直观之象受限于生命主体本身,是非常局限的。思维的目的,其实是超越此种局限,去把握事物的本质,即义理。马一浮曰:
故学必读书穷理,书是名言,即是能诠,理是所诠,亦曰“格物致知”。物是一切事物之理,知即思考之功。《易•系辞传》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换言之,既是于一切事物表里洞然,更无暌隔,说与他人,亦使各各互相晓了,如是乃可通天下之志,如是方名为学。
马一浮这里说物是一切事物之理,是就本质而言。万物可观之象既然局限,生命主体唯可通过尽意来实现对万物本质的把握,故曰知即思考之功也。
魏晋的有无之辩,其实际意义即在此。所谓有,就是直观之象,无则是事物本质。在王弼看来,事物的本质是绝对的“无”,是“寂然无体,不可为象”的。因此,本质不可以直观言说,故靠思维体究。
但思维依赖名言,而名言却是符号意义上的直观之象。那么,从直观之此象如何能够表达直观之彼象的内在本质?一切学术的关键即在此也。
可见,马一浮关于学术的基本大意,正是围绕直观之象、思维、名言、名相、义理等一系列“学”之术语展开 的,简单回顾如下:
1,直观之象:是指万物在生命主体面前的直观呈现,是被感知之物。这里所言的象,既非唯物反映论的说法,也非单纯的主观感知。在这里,象与生命主体是相存相依的,马一浮说喻之无镜,像亦不生。
2,思或思维:学原于思,而思则是生命主体自身的功能,人人皆有思之能力,虽然根器有利钝。
3,名言:即语言文字,从符号角度看,名言有相应的直观之象构成,如白纸黑字的”一“。但名言表意则具备抽象之意义,如“一”表达一个数量单位,但现实世界不会有”一“这种直观之象的数量单位,而只有具体的某一事物,如一把椅子、一支笔、一个人,等等。
4,名相:名言是指形式符号,名相则是指内容,是基于名言对万物的描述。最简单的描述当然是对直观之象的模拟,但名相的抽象表达方式才是表意的重要手段。
5,义理:万物之本质也。虽然思维可以通过名相描述万物,但是否道尽了万物之本质,则需要证明。一方面,思维可能李代桃僵,你看到的不一定是那个人的照片;另一方面,本质非直观之象,难以直观言说。这后一方面,直观之象的局限,是人类实践及学术用功之主旨所在。
可以看出,无论直观之象、思维、名言、名相、义理等,其实都依赖于生命主体。何谓生命主体?实际上就是朱子“心统性情”之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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