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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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丹――”

      哟，老头子在喊我，“欸――”赶紧答应！

      “你院儿里的花儿我今个儿都给撒过药了啊。”

      一听这话儿我乐了，心想：老头子办事效率蛮高啊，得好好表扬一下！于是我笑着说：“哦，那敢情好，谢谢爸！爸爸真好！”老头子听我这么说也乐了，憨憨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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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其实是个蛮可爱的小老头儿，今年虚岁七十。我认识他已经十八年了，做他的儿媳妇儿也已经十三年了。

      他是个手艺人，年轻时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砖瓦匠，供销社、粮站、食品组……这些一听就很有年代感的建筑大多出自他和他的徒弟之手，乡村的民房也建了个无数。加入过建筑队，去过景德镇、广东、福建等地，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还是我们村里的老村长，热心公共事务，村里谁家有了什么矛盾或困难，也都会首先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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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是个很传统的人，喜爱传统的东西。

      老头子喜欢听戏，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豫剧加昆曲，还有一些地方戏剧他都爱听，时不时还跟着哼两句。像《宝玉哭灵》、《三堂会审》、《玉堂春》、《智取威虎山》等等，这些经典剧目的唱词他都烂熟于心。

      老头子喜欢看电视，最喜欢看跟抗日、谍战有关的内容。他看电视的时候，如果旁边有人，那么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给你讲剧情！一般人都受不了吧？可我不是一般人！看他讲得那么起劲儿，怎么忍心打断他？于是，我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一只耳朵听电视里的声音，另一只耳朵听他边嗑瓜子边兴高采烈地给我讲，我只要偶尔“嗯哦”两声，问句“是吗？”或说句“这样啊”，他笑的时候我也跟着笑两声，就对了，呵呵。

      老头子会讲历史，特别是英雄演义之类的故事，什么刘伯温呀、隋唐英雄呀、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鄱阳湖呀等等他都能如数家珍，给你娓娓道来，就像个说书先生一样。不过，他通常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识渊博，比如在清明节的时候，他会说清明节也叫寒食节，然后会问你知不知道寒食节的来历，当我说出介子推的故事后，他甚至觉得很惊讶、很意外。后来当他再问类似问题的时候，我通常都说不知道，那么他便会很高兴地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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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是个很节俭的人，可能是以前苦日子过惯了。

      老头子很爱惜东西，尤其怕点灯，跟严监生似的！绝对的人走灯灭，人在客厅，客厅以外的地方绝对不亮灯。从客厅到厨房要经过两道门，中间还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四面不透光，晚上吃饭中间要是想去厨房添个饭，就得像阿炳一样，小心翼翼地挪步，用手去试探门在哪里，电灯开关在哪里。老家房子是那种深厅有天井的老式砖瓦房，采光不好。有一个下午，我和大嫂坐在客厅看电视，大嫂是医生，她说在黑暗中看电视很伤眼睛，就把灯打开了，刚好老头子从外面走进来，这还得了，捅了马蜂窝了！他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骂开了：“人民公社的电不用钱啊？！大白天的看电视还要开灯？！……”我和大嫂都没吭声，他越发来劲儿了，还跑到外面“广播”去了，差点把大嫂的鼻子给气歪了。

      老头子知道我喜欢养花，经常买花盆，一个就几十块钱，虽然没花他的钱，可他照样心疼。有一次，他高兴地告诉我，说给我一个极好的花盆。我一看，原来是家里古旧的陶瓮，被他用电锯从瓮口以下20公分处锯开，然后倒过来，瓮口朝下就成了一个所谓的花盆了。直径约40公分，可能老头子也锯了蛮久。“你看，底下有孔，刚好可以排水！”他喜滋滋地说。我用泡沫塞住底下直径约15公分的出水口，填上土，撒下太阳花的种子，现在满满的一盆，鲜艳的花朵配上老旧的陶盆，古朴又典雅。

      就像我爱种花一样，老头子喜欢种菜，而且种的还不赖。红椒紫茄、绿韭青葱，长长的豆角、圆圆的花菜，应有尽有，一年能帮我省下不少买菜的钱。老头子不爱吃苦瓜，可是种了，因为我爱吃。老头子不喜欢西兰花，可是也种了，因为我和他的孙女儿爱吃。吃惯了老头子种的菜，你会发现在菜市场买的菜不好吃，比如胡萝卜、豆角、包菜等，口感比起老头子种的差远了。当然，老头子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时你不可以夸别人家的菜好，虚荣心极强的老头子一定会不屑地说：“是哦，外国的月亮都要圆一点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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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表达爱的方式很特别。

      老头子的声音很大，总以为别人是聋子，特别是跟人打电话的时候，每句话都是用喊的。我们只好把手机拿远一点，省的震破了耳膜。还有就是训儿子的时候，声色俱厉，训得那叫一个起劲儿。为了给他提供训儿子的机会，我便偶尔到他那里去“告状”――“爸，您儿子把剩下的年糕埋树底下了！”“爸，大哥傍晚把孩子们带街上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于是，他就摆开架势开训了，他儿子默不作声，我在一旁偷着乐，哈哈。

      老头子经常口是心非，语言和动作严重不协调，比如我说：“爸，给我拿个刷子，我忘了！”他嘴里说：“你怎么这么木啊！”可是已经拿了刷子递过来了。“爸，我买了一条鱼，您帮我杀一下！”“你自己杀嘛！”“哎呀，爸，您帮我杀嘛！”于是他拿刀去了。“爸，我们中午去老家吃饭哈！”“你自己干嘛不做饭？”“我上午搞卫生，没空做。”“你怎么这么懒呀！”话虽这样说，可饭点儿他一准会喊我们吃饭……兄弟们都不在家，老头老太太有时难免孤独，我偶尔去麻烦他们一下，他们反而高兴，嘻嘻。

      老头子是个爱记仇的人！我们的新房子刚建不久，院儿里我们还没怎么打理，种下的几株花也差不多被草给淹没了。老头子看不下去了，自费买来了草甘膦，又出义务工把我院子里的草通通扫了一遍。我回来一看，我好不容易种下的花都上西天了！知道是他做的好事，我气不打一处来――

    “爸，谁让你给我的花打草药哇？”

    “哪有花儿呀？那不一院子的草吗！”

    “还说没有，我那么好的花，都让你给打死了，我又没叫你打药！以后不许去我院子打药！”

    “好，不去！不去！以后你的院子里草扒山我也不管！”他说到做到，以后真没在我院子里打过药，不过院外照打不误。

      有一次他和他儿子在抽我院子里一个小池里的水，那水白白流走了，而我正辛辛苦苦提水浇花呢。我不高兴了：“你们怎么也不帮我把花儿浇一下呀？！”老头子悻悻地说：“等下把你的花儿冲倒了，你又要骂人！”好吧，我忍！老头子，您这是明显的打击报复呀！

      上星期回家，发现我的花都生了虫了，叶子被虫吃得大窟窿小眼的。于是我去找了老头子――

    “爸，我那花儿长虫了！”

    “长虫了？长虫了告诉我有什么用？”

    “您给买点药喷喷呀！”

    “你不是不让我给你的花喷药吗？”好家伙，时隔四年，这话他还记得呢，看来以后得老年痴呆的几率不大。

      “哎呀，爸！我是让您别喷除草的药，这杀虫的药又没让您别喷！您赶紧帮我喷喷，要不然花儿要给虫吃完了！”

      老头子答应了，并且行动力极强的他第二天就着手处理了，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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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吧？

      我虽是他的儿媳妇儿，可我觉得倒更像是他的女儿，会在他跟前撒点小娇，任点小性。他们没有女儿，只有四个儿子，所以就把我们四个儿媳妇儿都当女儿看了。他们爱子辈，也爱孙辈，一大家人团结友爱地相处着，其乐融融。我希望老头子和老太太都能健康长寿，因为他们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旗帜。

全家福，2017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