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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阿呆自己的话说,那天晚上,他的手好像是从茅厕里捞起来的。不然,手气咋会那么背呢?一个小半夜,竟然输了一万六。背,真是背死了!
记忆中,那天晚上,十把牌几乎有八把是花牌,就算偶尔拿点儿"大货”。也是被"强奸"的下场。最让他伤心欲绝的是最后一把牌。当时场上八个人,六巡过后,还有五个人拍拖,阿呆想,就算不拖到底,起码也要杀进前三强。到第十巡后,场上五人还是无人看牌,这时阿呆已沉不住气了,因为口袋里只剩下八百元了。再拖下去就要“弹尽粮绝“。阿呆喊”站!”,朝空中做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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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阿呆要看牌了,大家都正襟危坐,全盯着他看。阿呆是个慢性子,他不像其他人将三张牌全抓起来看,而是一张一张地去”剥皮“。他觉得这是一个无比刺激的享受过程,是赌博的精髓所在。当剥开第一张一看:是8!再剥第二张,又是8!这下阿呆心里有了底,他不想去看第三张牌了。因为对8的牌已经不小了。为了虚张声势,他故意嚷起来:”格老子的,输了大半夜,这下要开秤了。”
"先跟一手。“阿呆掏出100元往桌上一砸。其他人看阿呆这阵势,估计没"对子"至有也有单”A"。场上就有两人赶紧看牌,一看就丟了。但还有两人咬住不放。再跟了两手后,阿呆心里也发怵起来,俗话说:金花无大小,对8也算不上大牌。万一中了“埋伏“,岂不是赔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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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再次喊"站!"。他要看最后一张牌。从牌势上来推理,这手牌几乎成死牌了,唯有第三张也是8才能改变牌势。但是,三张牌都是8,这怎么可能呢!
阿呆就象考古学家在地上掘取文物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尖着两个手指头将最后一張牌掰开了一条小缝,然后将头低下去,再低下去。
"8,就是个8!”电光火石中的那一瞥,他已经看清了。一时间,阿呆全身的血脉都膨胀开来,他感觉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快要冲出喉咙了,但他还是拼命地将这口气咽了下去。他很清楚,在这关健时刻,赌客露出任何一点表情都会被对方察觉。阿呆将心放平,慢慢调整好呼吸。然后假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不是害我的嘛!你看这牌!”
那两个对手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对他说:“阿呆,牌不大就把我俩的牌撬开算了。莫贪心!”阿呆正等着对方说这样的话,他装着被对手激怒的样子,把钱往桌上一拍:”我就不信,娃娃会哭一通夜,不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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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跟了一巡,其中一人将牌一看,又丟了。此时只剩下老苍头一人了。这老苍头是老赌棍,他深知,在赌场上,睁眼人打瞎子肯定占便宜,再这么耗下去,自己的风险会越来越大,于是他也将牌抓起来一看。看了后,他一龇牙:“呀呀呀!我还有这样的命!“他盯着阿呆一脸坏笑地说:“这把牌我们比了好不好?说实话,我这牌也有点儿大!”
阿呆一见老苍头这副狐狸模样就不舒服,再加上手里攥着一个”豹子号",天王级的牌,他那会去和他比牌呢?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往桌上押钱。那边厢老苍头也较上了劲,也拼命地押。不一会儿,阿呆身上的钱就空库了。这时,阿呆就找赌场老板拿了两千块的码钱,再押。又过峙了十多个回合。老苍头也心虚了,往桌上丟了两百元,大叫”别押了,查牌,我查牌!“阿呆不屑地问:”说!你的什么货?”老苍头把牌往桌上一抛:”不大不小,三个10!“
此言一出,阿呆顿时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尖叫了一声:”天要灭曹啊!"便趴在了桌子上。
老苍头把阿呆的三张牌扳过来一看,忍不住狂笑起来:“他娘的,我还以为你有三个A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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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跌跌撞撞地从赌场走出来,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今天他输了一万四,另外还欠了赌场两千块的码钱。
回到自己的住所,一片寂静。整栋楼房的人好像都睡了。他习惯性地敲敲门,没有回应。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屋里一片灰暗。他灯也懒得开,脚也不愿洗了,摸索着去推卧室的门,却推不开,肯定是反锁了。他压低嗓子叫道:”翠花,开门,我回来了!“连叫几声,没有反应。“开门,开门!”阿呆又提高了两个分贝,并配合着手指头狠劲地磕。这一下,从里面传出尖利的声音:”砍脑壳的,你天天捱到半夜回来,你折磨我呀!不开不开就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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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有些心虚,不敢去招惹老婆了,他准备去另一间卧室。但走了两步,他又改变了主意。折身去了客厅里,那里有套布沙发,他摸过去就象木头一样倒了上去。
初冬的夜气已很凉很凉了,冷风吹得一扇玻璃窗咯吱咯吱作响。他也懒得去找被盖了,随手抓了两个沙发垫子盖在肚皮上。
本来是疲倦到了极点的,可是一躺下来,人的精神头又上来了。黑暗中,阿呆眼晴睁得老大。嘴里也不住嘀咕“不对呀!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有鬼?!“他努力地回忆起在赌场的每一个细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参赌的都是几个老熟人,他知根知底,都不是老千的料子。
想了一会儿,他下了定论:”不怨天,不怨地,就怨自己没有赢钱的命!”如此一想,他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过了两分钟,阿呆又用拳头砸起脑袋来,一边砸一边叫:”怎么样?这下好了吧!该!活该!”也许是动静有点大,把睡觉的老婆惊动了。翠花把卧室门拉开一条缝,把头探出来朝客厅吼道:”你有神经病呀?你不想让我活了?!”
阿呆一惊,赶紧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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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钱只为贏钱起。其实,阿呆染上赌博也才一年的时间。那次是老同学大伟的花店开业。阿呆照例去捧场。晚餐过后,趁着酒兴,有人提出要搞个“小活动“(赌博)。众人纷纷响应。阿呆对赌博不感兴趣,也不通窍。正准备回家,被大伟拉住了,大伟说:“玩点儿小牌,娱乐娱乐,输贏都是无所谓的事。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你别冷我的场啊!“阿呆说:"不是冷你的场,关键是我对赌博不通窍。”大伟说:"就是庄家给每个人发三张牌,然后比大小。小学一年级的都会玩,莫说你还是初中毕业。实在不会,我教你。“阿呆再也推辞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场。
说来也怪,那天阿呆的手气特别顺。用赌场的行话说,牌的成活率非常之高。有时,9、10领头的花牌照样赢钱。金花、豹子号也是手到擒来。这时,场上就有人打趣道,”阿呆,你这是什么手啊?“阿呆笑得像狮子:”童子手啊!不然哪有这手气?!”大伟瞅了他一眼:”扯淡!儿子就大半桩子了,还童子手!”
那天收场,阿呆赢了五百多块,大票小票把钱包塞得鼓鼓的。为了庆贺胜利,阿呆回家后叫上老婆和儿子去‘一品鲜‘夜市店吃铁板烧。老婆翠花警告他:“别乱花钱啊!银行的贷款还有八万多没还,再说孩子也马上要上高中了,能省就省点儿!“阿呆把钱包拉开,说:“看嘛!这都是”国家的钱”,打牌赢的。“翠花一惊:”你赌博了?“阿呆说:”打点小牌,不坏事的,你看现在有几个男人不打牌呀?娱乐嘛!你放心,我有哈数,不是猪脑壳。”
此后,阿呆又玩过几场小牌,还是赢。这让阿呆对赌博渐惭信心满满起来。
然而奇怪的是,当阿呆对赌博掌握了一些技巧,初步被人戏称为师傅级别的时候,情形反而变了。他总是拿不到大牌,偶尔拿手大牌,也被人活活掐死了。自此,阿呆就经常输钱。每场都是几千左右。阿呆经营着一个粮油店,还好经济大权掌握在他手里,每次输钱翠花都被蒙在鼓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牌技不如人,还是不沾赌运呢?"阿呆苦苦地想,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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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阿呆做了一个梦:傍暮,阿呆正在店子里打理货物。一个电话打过来,阿呆一看,是赌友赵四的号码。“什么事?“阿呆问。赵四急呼呼地说:”你快点过来,今天的人事齐整得很,都是有钱的主,机不可失。速到,速到!“阿呆有些气馁地说:”哎呀,我这段时间天天输,好像输怕了,我想戒两天。“赵四说:“戒啥呀?这打牌嘛,不打不输,长打不输。你输了不赶回来那就是白白地输了。那怎么行?一一一我还问最后一遍,你到底来不来?”
阿呆稍作思忖,最后从抽屉里取走了一千块。他想得非常干脆。万一火气好,这一千块就是引窝蛋,要赢的也就赢了。万一火背,这一千块就当打了狗脑壳。要死脚一蹬。
谢天谢地!阿呆一上场就捉了个同花顺,一手牌斩获了两千多块,之后,越战越勇,一路通杀,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功夫,阿呆赢了三万多,不仅把近段时间输的全赶了回来,还有四千多的纯收入。
阿呆见好就收,借口上厕所,从赌场偷偷溜了出来。刚到门口,赵四就跟了出来,笑眯眯地问:”阿呆,今天赢了几位数?”阿呆眨眨眼”啥叫几位数呀?一万块就不到"。“胡说!你还懵我!最少也有这个数。“赵四伸出一个手掌不住地晃。阿呆一见赵四这副馋猫相,就知道他想干啥,也不争辩了,赶紧从兜里摸出两张"毛爷爷”递过去:“这是赏钱,谢谢你的情报。”赵四接了钱,在脸上蹭了蹭,笑道:”这就对了嘛!都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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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赵四的纠缠,阿呆径直朝家里赶去。是夜,月朗星稀。阿呆抬头望去,但见那轮月亮皎洁得如一轮玉盘,分外养眼。由玉盘他就联想到珠宝。由珠宝他又想到了首饰。是的!翠花早就应该买一对耳环了。上次去首饰店闲逛,翠花看中了一对耳环,要价四千多,翠花心疼钱,下不了手。说等些时再看看。但这一次一定要买,翠花心疼钱也不行,我非得要做这个主。今天赢了四千多,不正好合适吗?再说,自己偶尔出去打打牌翠花也从没拖过自己的后腿。嗨!这样的好女人哪里去找?想到这里,阿呆便呵呵笑将起来。
”做起发财梦来了,还笑!"阿呆只觉肋骨一痛,朦胧中睁眼一看,翠花正站在旁边,用一把木质梳子戳他的左肋。阿呆负痛,连忙从沙发坐了起来。问:“你刚才好像说了啥?”翠花说:”我是说你做梦都在笑,是不是梦见发财了?“阿呆一怔:”我做梦了,还笑了,有这回事吗?”说完,阿呆扭头去望窗外。只见太阳升得老高了,晓风轻轻地拂过,把窗帘吹得一波一波的。不知从哪里飘过来几片落叶,撞到窗玻璃上一滑就下去了。
“我做梦了,还笑了!”阿呆又重复了一遍,他慢慢恢复了意识。原来一场牌赢了三万多块那是做梦,给翠花买耳环也是假的。嗨!这不是空欢喜一场吗?想到这里,阿呆只觉得头痛欲裂,一仰身,瘫倒在沙发上。
注:以上是我一位朋友的亲身经历。根据他的自述,我再稍稍加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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