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总共去过三次故宫,最初是小学,跟着家里 老人上上下下,只记得是个庞大的宫殿,脚下走了许多路,都觉得每一处似曾相识,还不如门口的小吃来得吸引人;后来是大学旅行,懂得一些道理,以为可以看明白许多东西;最后一趟就在前几年,走到门口却突然失了性质,大约是因为太过自以为是吧,如数家珍又自诩为老熟人,就好像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心思大,没理由再进去一趟。
祝勇如今想来,除了冒着傻气的故作成熟,更可惜了一次老友重逢的机会。而这一次的《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故地重游是一方面,还有在已知中发现未知的乐趣,更让我心心念念,原来历史散文还可以这么写。
东坡先生威名赫赫,有好事者称之为“ 中国古代文学第一全才 ”。不得不说中国历史浩如烟海,读书人如同过江之鲫,被冠以才子之名的更是不在少数,在才子之中继续细划分出大才,唐宋八大家、司马迁、屈原、曹雪芹,仅是课堂之上的人物就够我们扯上三天口水仗。很早以前我也写过,论起惊才艳艳,自然舒展最爱纳兰,而大开大合则首推苏轼。
说到故宫里的苏轼,《寒食帖》不得不谈,有尖锐的痛感,却没有怨气,隔着书页我都能够想见作者祝勇在点评这幅“天下行书第三”时候的眼神放光,因为和《寒食帖》同年诞生还有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
寒食帖中国文人常分两种:一种是怀才不遇有志难申,所以一路长歌当哭,一种是喜从悲中寻,越是艰辛越要在生活中蹭一些光明。柳永走的是前者的小桥,屈原行的是大道,而后一种的代表就是苏轼了。
怎么说呢,除了李白等少数人的潇洒自然,我曾一直以为大多的名作都出现在创作者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流落黄州的苏轼也正在经历生命中最遍体鳞伤的阶段。蒋勋先生曾把此作形容为苍凉的独白书写,用一句“寂寞沙洲冷”写尽了人生中的最悲剧,行走在贩夫走卒,穷乡僻壤间,自己耕种在山野,取名为“东坡”,此时苏轼已“死”,东坡则“新生”,祝勇评价为他开始适合并且必须适应这里的生活。
也难怪林语堂《苏东坡传》中说,“人的一生就像一出戏,只有落幕后才能判断这出戏的好坏。”
赤壁赋祝勇在点评宋朝时候曾写,宋代人生活之中品位最高,有着各门类的物质文明发展。而书与画两样从来都是宋代读书人们共同追求的终极享受。对于苏轼而言,他喜欢王维胜过吴道子,哪怕吴道子已经被奉为“画圣”,但笔法灵动还是比不过神形兼备,他夸赞王维的画为“味摩诘诗,诗中有画;观摩诘画,画中有诗”。
而他本人的画作,也是体现文人画尚简趣味最好的范本,松木竹石无一不能入画,简洁清晰是一条,更主要的是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物象的“物质性”之外,所以也才有黄庭坚题《墨竹》时的赞叹:“因知幻化出无象,问取人间老斫轮。”“得之于象外”也成为他对自己作画的要求。也因此这才有了后来的赤壁石。
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东坡先生面前的赤壁石并不是那处真正樯橹灰飞烟灭的地方,可那又如何呢,这一块“文赤壁”真正属于了东坡一人,这块石头与他的缘分让其余路人永远只能变成过客,它就立在那里任风呼啸,而东坡先生也就此落地生根。
也难怪董其昌后来说:“东坡先生此赋,楚骚之一变也;此书,“兰亭”之一变也。宋人文字俱以此为极则。”
千古风流人物书中祝勇对待苏东坡的敬意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还是贬谪后的愤懑孤独,亦或是破而后立的洒脱自在,每个人都会有无数样的面孔,然而很少会有人做到东坡先生这样的宏大和精致。在这样的一段人生中体悟人生,才会让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活过。
历史散文也许并不鼓励文过饰非,但是苏轼的确太可爱了,他诗词歌赋画艺厨艺全才,生活品味出众,交友甚广又心意豁达,不只是祝勇,林语堂更是将他视为自己生命中的完美人格。
生来独崇气格,而死时也是大彻大悟,弥留之际喃喃出的那一句“西方不无,但个里着力不得。”使得哪怕是后世禅宗,也为之心仪。书中重逢这样人物,怎能不让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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