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麽麽是宝玉的奶妈,从古今小说和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奶妈这类人大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仗着自己奶过重要人物,自认为“劳苦功高”,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虽然现在没用了,但也自认为是重要人物,也要时不时出来漏个脸,管个事,让别人孝敬孝敬。所以这类人经常不受人待见,一不受待见,她们就要发威(发病)。发威的内容也大同小异,就是跟所有人讲当初自己功劳怎么高,怎么抬举你们,老一辈人都待我怎样怎样,如今没用了就不管我了,都来欺负我,吧啦吧啦... ...
这类人很难缠,资格老又有功,长辈们不忘她们,时不时叫过来打打牌,唠唠嗑。作为晚辈,对她们是打不得骂不得,找什么理由她还都能给你呛回来。
李麽麽就是这类群体中的一员,这日,她就做了这样的事,跑到宝玉房里大闹了一通。直接受害的是袭人,原因是她老人家来了之后袭人竟然躺在床上不理她,这还得了!于是牵三挂四,扯五带六把宝玉房中的丫头们都骂了一通。
这时怎么办呢?当事人袭人解释是没用的,来就是拿你出气的,越解释就骂得越狠。所以袭人刚解释两句,李麽麽更难听的话如“哄宝玉”、“妆狐媚”、“配小子”之类的都出来了。晴雯麝月就更不用说了,不开口还好,开口只会更难堪。宝玉也是不行的,她说是宝玉护着这些“狐狸”,“现在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黛玉和宝钗呢?也不行,因为他们不算贾家的人,也不管事,性格上更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再加上她俩身份还比较尊贵,那李麽麽就可以拉着她俩诉委屈了,唠唠叨叨,吧啦吧啦... ...
对付这种人,只能凤姐出场了。
我们来看凤姐是怎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摆平的:
可巧凤姐正在上房算完输赢帐,听得后面高声嚷动,便知是李麽麽老病发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他今儿输了钱,迁怒于人。便连忙赶了过来,拉了李麽麽,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欢喜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
看似简单,手到擒来,其实实在不简单。我们来分析一下凤姐的劝架艺术:
在劝架之前,凤姐分析了李麽麽闹事的原因——"老病发了",奶妈的"老病",再加上输了钱,迁怒于人。知道了原因,好对症下药。
首先,讲大义。拿出来一个让李麽麽无法反驳的理由,让她停下来。这个是比较重要的,否则你一边劝架她一边还喋喋不休,效果要大打折扣了。这个理由是“大节下,老太太才欢喜了一日”;
第二,捧。抬高李麽麽的地位和作用,让她觉得自己跟别人是不同的,跟他们一般见识是跌了自己身价——“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
第三,讲后果。没有这个也不成,否则若李麽麽不管不顾那也没办法。凤姐说的若继续这样下去的后果就是——“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
第四,找台阶。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找个让李麽麽比较体面的办法——“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凤姐是荣国府的管家,她这样说,李麽麽心里何等体面——连凤姐都尊重我听我的,我让她打谁她就打谁!
第五,解围。李麽麽这老病不是能根治的,当务之急是让她走,不过也得找个让她很体面的理由——“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这个理由如何?管家要安慰我请我吃酒!
精彩,实在是精彩!有理由有办法,又出气又体面。看完凤姐表演我都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心里的畅快,还是宝钗和黛玉心灵,形容得贴切:
后面宝钗、黛玉随着,见凤姐儿这般,都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
类似此处读者休要草草看过,这才是《红楼梦》中人物的多彩处,是作者得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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