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春节奔波于酒场夜店中,以至于现在坐在电脑前,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白天撅着屁股养精神,一到天黑就行动。”我妈对此的评价。
我曾独自驱车来到小时候常常玩耍的海边,冰冷的空气中夹杂着咸咸的海风,侵袭肆虐,远处浑浊的海水伴随着浪花翻滚,拍打在布满礁石的防海大堤上。
秦山岛若隐若现的立于刺骨的海水中,宛如一个守门人。
一
15年前的一个夜里,几个面容稚嫩的少年齐刷刷的“噗通”跪倒老八家的院子里,对着黑夜中的皓月持香叩拜。
喉结刚凸出的少年们的喊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把栓在门口的直娃娃吓得狂吠。
礼毕后,才发现,手里的香并没有点燃,好在老八母亲机智。用火钳夹了一个烧得彤红的煤球放在地上,这才完成仪式。
自此以后,每年的喝酒聚会变得和春节里燃放的鞭炮一般,不可缺少。
这座临近海边的小镇人们,世代围绕着大海过活,出海捕鱼,贩卖批发,加工外销,形成了特有的流水产业。
毗邻国道的水产批发市场,每天挤满了各个户籍地的车辆,操持着不同口音的人们,围聚在品类繁多的海产品面前,挑选着心仪的货物,小镇是热络的。
身为船长的老六,在初中辍学后,便继承了父辈的饭碗,成为了一名地道的渔民,待天气较好的时候,随着潮涨,钻进柴油味刺鼻的机器舱,按下启动按钮,这是一天工作的开始。
光滑锃亮的木质船舵,左三圈,右三圈,直至驶离小码头,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柴油燃尽后的废气,通过排气筒散发出乌黑烟雾。
6米左右的渔船们排列有序朝着作业地点开去,对讲机中时不时传来“966,966今天去哪下网?”966是渔民的代号。
近几年,随着网口的越来越小,祖辈们赖以生存的渔场已经名存实亡,拇指大小的海洋生物已是常态。
深海养殖牡蛎的人们为了防止渔船的侵入,海底放置了无数的水泥凳,正因为这些障碍物的牵制,这里的收获往往大于其他地方。
在老六的驾驶室里,有一个画满记号的本子。
“这些都是交学费的地方,稍不留意,就得报废一口网具。”意味着今天将会毫无收获。
如果站在船首眺望,那些旗帜飘扬的木船,像耕田里的拉犁的老牛一样,不同的是,摇晃颠簸的木船像汪洋里一片叶子。
再次涨潮后,劳作了一天的老六会驾驶着渔船进港,回家的心情会因为捕捞量的多少,写在船老大的脸上。开心得合不拢嘴,不开心得紧锁着眉头。
岸边早已占满了收购的商贩,每艘船的海产品基本上都有指定好的收购者。如果有个外地人冷不丁的跳上渔船,想要将琳琅满目的货物打包带回家时,那么船老大很可能会将你呵斥下去。
这是独属于海边人的生存规则,类似于封建社会中的地主和佃户的关系。不过选择权却落在了渔民的手里。
老六的休闲的时间,只有在恶劣天气和收工后的时间。刚开始捕鱼的时候,老六的梦想是拥有一辆雅马哈的摩托车和一台带有显卡的电脑,不过这已是10年前的事情了。
二
就在老六夹着雅马哈驰骋在小镇的街头巷尾的同时,老大哥几个,正在远洋上漂泊着。
这种有金属打造出来的庞然大物,长20几米,底部由蓝色的防锈漆覆盖,显眼的驾驶楼被白色的乳胶漆粉刷得格外醒目。
桅杆耸立在甲板上,鲜艳的红色国旗迎风招展,捕捞的范围很多都在国界相交的位置。常常看到的景象是,这边是中国船只,没多远处会有一两只韩国的船只。区别的方式只要抬头望望对方挂的国旗便知。
远洋捕捞更为辛苦,除了要应对变幻莫测的天气,还要战胜久不上岸的孤独。
一次捕捞活动经常是几个月,意味着这几个月,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船上进行,没有娱乐活动哥几个经常会购买很多影碟来消磨空余时间。
繁重的作业劳动,一般需要10几个人的通力合作才能完成,时间上则说不准。
老大说“妈的,船主几天赚了20几万,干得我3天没合眼。”现在他的工资平均在1万5左右。
高回报的同时,总有高风险在暗中伺机而动,每年回家,都会听上几个海上失事故事。
最开心的时候,要数收货的补给船到来,待将捕获鱼虾蟹转移完毕后,那些依附捕捞船而生的货主们,会分发整条烟和整箱的酒,如果在次之前,你将购买什么的需求告知,那么一并也会带来。
完成交易后,这些渔民们又将重复着工作,直至今年的渔汛结束才会返港。
对于久未触及陆地的老大他们来说,开心的还有将渔船停靠在吕四港,很早之前,位属南通市的这座沿海小镇就打造出了供渔民休闲娱乐的场所。
面对这些群常年生活的海上有钱无处使的群体,无论是风花雪月场所还是茶座、餐厅、宾馆都是攒足了力气叫卖着。
对于生长在苏鲁交接的渔民来说,传说中那是一个蒙上面纱的神秘之地。
酒桌上的哥几个常说,“海上的生活太清苦了。”
那或许也是对抗孤独的一种方式吧。
谁知呢。
三
老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拥有商人头衔的“渔民”,怎么理解呢,就是利用渔民的身份做起了代购海鲜的生活。
这一切得益于短视频的异军突起,每天在他那条6米长的渔船甲板上,上演吃海鲜内容。
本来只是将生活状态尝试着分享出去,谁知,面对活蹦乱跳的海洋生物,却激发出观看视频的人们的购买欲望。
老六现在的口头禅是“老铁,双击给你们爆个头”
“两斤重的大海螺,听听大海的声音”说话时还不忘将海螺壳附在耳朵上。
拥有40万粉丝的老六现在每天都在构思着新花样来增粉,不屑于用锅底灰将自己的脸抹成矿工的模样,吃着刚出锅滚烫的八爪鱼,啃着鲜活的梭子蟹,吞咽着各类的海鲜。
曾经追着家人满地打滚要买雅马哈的老六,现在招了两个客服,开着全款购买的A4,手持保温杯,梳着背头,游走在如今的小镇上。
老大哥几个,也试图走上视频带货这条路,目前还在探索中。
当老三家已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手中攥着一只刚出锅的八爪鱼对着我说,
“叔叔,我爆个头给你看看。”
属于我们那一代记忆的烙印也将从时间的年轮上抹去。
返程回北京的时候,一行7人开车将我送到市里的火车站。
老五说“老七啊,这一走,又是一年了。”
我说“一年很快,再说,我在视频中能看到你们。”
待过完安检,我试图寻找他们的身影,但是停车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这帮狗日的。”我笑着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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