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于蓝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凝重的困意像一大波粘稠的浆糊对着他脑袋倾泻下来,他意识不清,陷入混沌,完全没听清楚。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他及时醒来,不再赖床,一跃而起。于蓝已经把早饭留在桌上走了。她要步行十五分钟去车站,赶去兴华镇的早班车,天还没亮透就出了门。
他刷牙,刮胡须,喝稀饭,吃鸡蛋饼。换上于蓝昨晚就备好的西装,衬衣,领带。今天他要去办护照。
晨雾未散,东方天际已经出现太阳橘红色的光线。上班的行人脚步匆匆,每个人都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忙碌。
穿过南关桥,躲闪着文化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他嘴角上扬,脑子回旋着圆舞曲,脚步踩着节奏 ,迈得又大又快。这样满怀期待的日子从早晨开始应该就是一首《春之声圆舞曲》。没有序奏,四小节充沛的引子,降B大调召唤出贯穿全曲的第一主题,复杂而具有装饰音色彩的旋律让他浑身上下焕发春意盎然,恨不能像花花草草一样长出枝叶繁花,招摇过市。
在学校传达室门口等老徐和刘海韩雪三个,昨天就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办护照。需要开的学校证明,都在老徐那里。
盛晓东远远走过来。头上几缕头发翘起来,睡眼惺忪。他的离婚闹剧持续了多半年,在举手投降答应净身出户,外加支付女方二十万精神损失费之后,他获得了婚姻解放,重新住回单身宿舍。
他刚刚出去从早餐店买包子米粥回来,身上穿的少,一手提留着早饭,一手掩着衣襟。一把推开传达室门,看见乔力坐在里面,他也不理会,自顾自把包子和热乎乎的稀粥放在桌子上,拖过凳子,呼噜呼噜吃起来。
“你怎么来这么早!”他咬了一口肉包子,头也没抬,跟乔力打了个招呼。
“今天要出去一趟!”乔力含糊其辞。盛晓东这一段过的不顺,像海上冲浪一阵子是风头浪尖,转眼又跌进峰谷悬崖。风光一时,眼高于顶的时候,乔力不在他眼里。现在落魄失势,人家也未必能把自己看在眼里。他结婚度蜜月去过夏威夷,应该知道怎么办理护照,可乔力怎么也不能去问他。怎么问啊,就说你出过国,护照怎么办理,能告诉我一下吗?
这是和尚面前秀恩爱。
人家离婚了,失势了,可也是人家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就冲这份勇气也值得敬佩。有几个人能为了爱情抛家舍业,从头再来。听说江北雁不嫌弃他一无所有,两人要一起还前妻的精神损失费,要正式登记结婚了。乔力佩服他们两个的勇气,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
“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办护照?”他仍然没有抬头,大口小量的喝着稀粥。
乔力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这个,也不再回避,“是。还不知怎么办呢,今天要去看看!”
艺术团有点风吹草动,上上下下的眼睛都在盯着,耳朵都在听着,艺术团最近这么大的动静,盛晓东天天住在学校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何况人家现在的亲密女友江北雁就在艺术团里。尽管这次江北雁因为跟盛晓东闹的声誉不好,马云山已经找她谈话,委婉告诉她这次她不在赴台之列。
“办护照难,办签证更难!申请前需要准备邀请函件、无犯罪证明、亲属关系证明、婚姻关系证明、单位在职证明、个人存款证明等20余种材料。就算准备好了必要的材料,还要到为数不多的照相馆照相、填报各种信息表格、排长队、层层审批。不把你腿跑细,嘴磨破,办不了!”盛晓东说了一大堆,乔力根本记不住。
他就是个穷乡巴佬出身,山东省都没走出去过,哪里知道办护照有这么麻烦。还以为跟办个身份证,健身卡差不多,咔嚓照张相,录入身份证信息就OK。
“要多久?”
“至少一个月!”
这话让乔力一大早活跃起来的愉悦细胞一下子灰飞烟灭,一个月才办的下来护照,昨晚忙乎半宿挨个打电话通知取消婚礼干什么啊!
他恼恨得差点要揪秃噜自己的头发。他都冒着让自己老婆再次成为准老婆的风险,取消了婚礼,一个晚上把七姑八姨们都通知到了,婚庆公司也通知了,酒店也取消了。现在才知道签证还遥遥无期。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徐朝歌和刘海韩雪陆续到了,看到的就是乔力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别说乔力乡巴佬,徐朝歌,刘海,也是乡巴佬出身,韩雪虽然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城市二代居民,可也没有出过国留过洋。于柳岩最后一个到的,她带来最新消息,今年香港回归,为了这一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赴台签证审查要比往年更严格,更难办。
能怎么办呢,只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一行五人坐上出租车,直奔青岛出入境管理局。
去了一问,果然,要拿到护照和签证,起码得两个月。他们缺少很多材料。
严格的说,除了户口本,结婚证,身份证,他们几乎什么材料都不具备。从出入境管理局出来,人人都不再像来时那样乐天了。台湾的邀请函还没有收到,得通过王团去沟通。五一节还有二十多天快到了,如期赴台是不可能的了,时间上需要重新协商。
乔力纠结赴台延期,婚礼是不是该如期举行。如期举行,要再次挨个打电话通知,这么朝令夕改,人家不骂他穷嘚瑟,于蓝也得骂他猴倒堆。实在是转圈丢人。如果真要如期结婚,自己的婚姻证明还得在材料上交后重新审核。总之就是麻烦。
无犯罪证明,这个好说,像矿泉水一样清澈见底的人生,长这么大连派出所门朝哪都不知道的人,让派出所出具一个无犯罪证明不在话下。亲属证明也简单,回村里跑一趟就可以搞定,他家祖宗八代都是穷苦农民,根正苗红,没有一点瑕疵。
他叹了口气,打心眼里觉得这是幸福的烦恼。
五人约定三天后弄齐材料,再跑一趟出入境管理局。
到了约定的第三天,五个人只来了三个人。又等了半天,韩雪来了,神态沮丧,对乔力老徐和于柳岩说她不能去办理护照。办理亲属证明,她才知道,她老舅是国名党军官,去了台湾,虽然已经故去,但台湾的老婆孩子还在,大陆这头的老婆孩子也在,签证是没希望了。她只能退出。
刘海吸着烟,手上什么都没拿,黑着脸膛从街对面走过来。
"我去不了了!你们去吧!"他很干脆的对他们挥了挥手就走了,没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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