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的时候小学还是五年制，规定的入学年龄是七周岁。但是农村只说虚岁，七周岁就是八岁，八岁上学巴巴叉（我们这边形容智力低下的意思）所以其实我们村大多数的孩子入学是九虚岁。
我是跟随哥哥入学旁听的，是整个学校最小的一个学生，还不满五周岁。
那时候我们的课桌是一块长长的木板，下面用几块砖垒起来。学生自己在家带来一个小杌子就是椅子。而我因为不是正式的学生，只能自己从家里带课桌。
第一天上学是母亲送我进入的教室。母亲帮我搬了一大一小两个凳子，放在教室的最前面。
我们的教室据说是当年魏家的牲口棚。房梁很高，几十个学生坐在教室里丝毫不觉得拥挤，反而觉得十分空旷。
我们齐刷刷地面朝东方坐着，一块涂黑的水泥板就是我们的黑板。
第一天上学，我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眼睛四下里瞟着，大家都把手背在身后，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坐好。
不一会儿我就觉得把手背在身后挺直了坐着一点也不好玩。李奶奶在黑板前写了几个字母a.o.e，一遍一遍地指着让我们跟着读，真奇怪，学一遍不就都会了吗，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地读和念呢？
看着李奶奶没有注意到我，我从小凳子上悄悄站了起来，走出自己的座位，大家都把目光停留在黑板上，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就悄咪咪地这儿转转，那儿看看。
“咦——”
“这是什么？”
我的眼睛被哥哥面前的一本书（我没有课本）吸引住了，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拽走了。书的封面上写着数学两个大字，还有几个小字写着第一册，我背对着哥哥，翻开了书，喜滋滋地看了起来。
课本里有画的算盘，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我不认得，里面还画着一些图画，一只鸡，一条鱼，一根玉米。
我飞快地掀着课本，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的影子，不好李奶奶发现了逃跑的我，我赶紧把哥哥的书放在他的小凳子底下，接着我就被李奶奶抱在了怀里，走到了讲台上。
李奶奶从桌子下拉出一个玉米皮编成的大蒲团，盘腿坐在上面，笑着问我，不是哭着喊着说要上学吗？为什么不听课到处跑呢？
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她教的我都学会了呀。
李奶奶拉着我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刚刚学过的拼音，她的怀抱里好暖啊，我真喜欢李奶奶，为了让她也喜欢我，我老老实实在她怀里写完了她教的内容。
接下来的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是我们村的，我不认识他，他不像李奶奶一样对我笑，还老是拿眼睛瞪我，警告我不能动，我有些害怕他，也不敢从座位上起来。
突然我觉得肚子有些涨疼。下课的时候我净顾着看哥哥的笑话了，他的书被我藏起来，急得都要哭了，结果我就忘记了该去尿尿，这会儿小肚子里面像是有无数的针刺痛了我，我很出去上厕所，可是还没等我站起来，老师就让我坐好，不许站起来，我想告诉他我要上厕所，可是我的嗓子干干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肚子涨涨的，疼死了，不能再坐着了，不然就要…
我的两腿之间突然涌出一股热流，小肚子的痛感突然减轻了，而后我就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居然尿了出来，就在教室里。我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火烤了一样，我拼命想要止住这种令我羞愧的行为，可是我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从我的裤子里流出来，流淌在地上，最后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哈哈哈，她尿裤子啦！”
我身后的同学发现了我的异样，大声嚷嚷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就连老师都制止不了突发的情况。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趴在自己的凳子上难为情地哭了起来。
本来我挺喜欢从来就没学过的数学呢，这会儿我恨死了这个老师，他气得在讲台上咆哮着，“你，怎么…快让你家长来，把你领回去，这儿是学校，不是幼儿园，也不是托儿所！”
我不记得是怎样被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领回家的了，只记得回到家以后母亲叹了口气，对我说，“妮子啊，咱明天不去上学了啊。”
“不，我偏去！他不让我上学，我偏不听他的！”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拉着哥哥的手就往学校跑，母亲只能在后面跟着。
我早早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我打定主意了，只要那个老师抱我出去，我就抱着门框，说什么都不撒手。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数学老师好像忘记了头一天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再撵我。我也就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我的小学一年级就这样开始了，当然我最喜欢的不是在教室里坐得板板正正的上课，而是喜欢坐在李奶奶的怀里，听她单独给我讲一天的内容，喜欢她在我手心里教我学写字，喜欢在她手心里写写画画；我喜欢下课的时光，学校里有那么多的小姐姐和小哥哥，我们可以在一起玩掷沙包，跳皮筋；我喜欢在同学们冥思苦想一道题时，第一个举起手来时内心的快乐。
能够上学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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