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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在大江边

太阳照在大江边

作者: 林建明 | 来源:发表于2022-08-16 00:03 被阅读0次

    似乎是一夜之间,村庄里的树就全绿了,绿了的还有江堤,斜斜的土坡上,两条老牛低着头在啃新鲜的嫩草,不时抬头哞哞叫一声,但再也唤不来同伴的回应。一种手拉的铁犁竟然无声地扼杀了牛的耕耘前途。

    桃红扛着铁犁,一个早上就将准备种棉花的地犁了一遍,看看太阳升得一杆子高了,决定回去吃饭。下江堤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人。那个将崭新的草帽背在后背上,手扶着同样是崭新的自行车的人,在江堤脚下立着其实已经有一会儿了。桃红还没到他跟前,就听到了他的声音:“请问大嫂,到大椿家怎么走?”桃红没想到他站在江堤脚下,是等自己下来问路。听声音不是外地的,看面相又不是熟悉的人,尤其是问到大椿,她想不起来哪个亲戚、熟人家有自行车,也没有想起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你找大椿有事么?”说这话的时候,桃红心里其实像有只野兔扑腾跳了一下。那人只是“嗯”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事。桃红说:“那你跟着我走呗。”她径直从那人面前经过,后面那人的声音又撵了上来:“大椿他父母家呢?在一块吗?”桃红停下脚步,那人没料到桃红会停下来,赶紧捏了一下刹车。桃红问:“那你到底去哪家呢?如果找他父母,前面就是了,找大椿家,还要绕过去一点路。”那人笑了笑:“去他父母家吧,见到哪一个都行。”

    还没上屋基,桃红见公公坐在门前的竹椅上喝茶,她本来想对身后的人指一下,自己就可以回去了,脚却又不听话,仍旧向前走了几步。离公公还有丈把路,桃红就喊:“爹爹,有人找你。”公公和那个人其实都互相看到了,只是缺一个引子搭接而已。公公急匆匆地站起来,他似乎认识来人,嘴里叫出来的却有点犹豫:“你,你不是乡里的孙特派员吗?”来人说了个是字让桃红扭过头仔细又看了他一看,心里想,怎样也不像特派员的派头,要不是脸色白一点,穿的衣服好一点外,和公公没什么区别,但他却是货真价实的特派员。

    特派员和区里的公安是一样的,只不过没穿白衣服,白大沿帽而已。

    桃红看出来公公的情绪有点紧张,给孙特派拖了条凳子时,四条腿还没放稳,嘴里又喊屋里的老太婆端瓶水出来。桃红说,我去端吧。拎瓶水出来,坐在凳子上的孙特派已揭开了手中的杯子,是圆圆的玻璃杯,另一只手中的杯盖桃红也没见过,但她知道,不是铁的,铁没有这么亮。桃红想到他是特派员,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朝他的腰上瞄一下,觉得没见到有什么突起的地方。

    孙特派喝口水的功夫,桃红婆婆也从屋里出来了。孙特派说:“你们都在家就好。”又面对桃红说:“谢谢你的引路,他们知道也是一样的,大椿家我就省得去了。”公公说:“她就是我儿媳妇,大椿烧锅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如果应该大椿知道的,她听了也可以转告。”孙特派说:“那就好,这事呢,往小处说是你们的家事,往大处说,是政府的事。”公公笑着说:“我们的家事还扯到政府头上了?”孙特派变得严肃起来:“是的,大椿大要回来了,从台湾回来的。”说到台湾两个字时,语气明显重了一点,怕别人听不清楚一样。

    这话像一把刀子,硬生生的将桃红公公脸上的笑容刮得干干净净,他一下僵坐在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几个字传到桃红婆婆的耳里,却像无数支银针扎在一颗本已苍桑的心上。桃红也觉得这消息太突然了,除了结婚那阵子知道大椿的生父逃到了台湾,后来就从没人提起过这事。她偶尔想象过,打仗时子弹又不长眼睛,还有炮弹落在地上炸出的火球,挨上也会死。即便活着,到台湾后也会忘记家人了,那么远的路,隔山渡水的,还隔着大海哩。家里人确实是早把这事给忘了,但现在他却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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