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与其说是被人簇拥着,倒不如说是被人拖着进了新房的。她没想到在门口被许多人挡住了去路,紧接着好几双手要伸进自己的胳肢窝下,去拽“悟心糕”,当然这都是些有经验的女人。还有一只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的手乘乱在胸*脯上摸了一下,幸亏被人及时拖走,那只手挨上只是片刻功夫,没有久留。桃红又急又慌又恼,跌跌撞撞坐到床边时,心依旧还吊在嗓子眼边,牵新姑跟着将门反锁上。
门外依旧喧闹。
短暂的鞭炮声再次响起,是宴席开始了。有人给桃红端来了瓷白脸盆,一条鲜红的毛巾将半盆水也渲染得变了颜色。桃红拎起毛巾挤干,擦了把脸。又有人端来了红枣桂圆汤,桃红没动勺子,碗就放到床头柜上,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加了红糖的汤汁也如血色。
桃红对一个自称是姑妈的女人说:“我想歇一会,等哈什么斟酒,敬酒的礼节帮我挡挡。”话还没说完就一头靠在叠码整齐的棉被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女人说:“你这样睡会感冒的,把外衣脱了,钻到被窝里,等会饿了起来吃点。”又自顾唠叨:“出嫁的人念娘,几天不吃饭的都有,你歇歇,我替你把门,没人进得来。”桃红听了想哭。
这个女人说得没错,钻进新被子里,自己身上每个毛细孔里散发出的热能被新絮密密围拢着聚集在她的身边,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桃红想到娘说的,女人是菜籽命,落到肥田就壮,落到瘦田就枯,就是不知道自己这粒菜籽落到什么样的田里。
桃红醒来的时候发觉灯被吹灭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连空气也抹上了浓墨。她是被人弄醒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也钻进被窝里,桃红本能地扭了一下身子,但并没有做出剧烈反抗的动作,她双脚搓搓,蹬掉裹在脚下的衣服,很配合的样子。娘说过,女人早晚都是人家的人,生儿育女才是女人最大的事情。大概现在就是那个早晚的晚了,她闭起双眼在等着一个神圣的时刻降临,尽管睁着和闭上没什么区别。
拱起的被窝里拉风箱般抽进一股寒气,没等桃红伸手去拽棉子,一个火般滚烫的身子就拱上来了。男人喘着粗气,似乎是紧张而又激动,整个下身急吼吼地挤进桃红的双腿之间。桃红觉得自己像一只剥了皮的青蛙,现在连双腿也快被撕裂,更让她痛苦的是男人在门口转悠转悠突然就塞进去了,像个野蛮的强*盗。桃子立到有了钻心的疼,她差点就叫出声,两只手不由得箍紧了男人的上身。这不是拥抱,也不是身体反应,她是想将这股疼捏碎,化解。这方法似乎很有效,她很快忘记了疼,因为她感觉抱着的身体像棵大树,磙圆,结实,与看到的清瘦一点也不匹配,她就心慌,先前的恐惧迅速回到心底。
“你是谁?”
“我是你男人啊。”
是啊,不是自己的男人怎么会在新房里?不是自己的男人怎么会钻进被窝里?不是自己的男人怎么会睡了自己?可是,老天啊,这分明就不是自己的男人啊。
桃红想转过身子起床,她要点燃煤油灯。黑夜能藏着秘密,只有亮光能揭开真相。男人沉沉的身子没停止撞击,在大堤尚未崩溃前,他的双手死死箍住桃红弱小的身材,这让桃红无法动弹,更要命的是,自己的身体适应了疼痛,有了迎合男人的意图。
此刻的桃红想哭又哭不出来,真正有了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哀。她像一条搁在沙滩上已有几天的鱼,快被太阳晒干,失去了蹦跳的精力,只能任人揉搓捏拿。但她的脑子能思能想,能现出那张清瘦白净的脸、满头温顺的黑发、还有略带忧郁的神态。桃红从第一眼瞄过后,就觉得自己和那个人前世有缘,只不过淡淡的一眼啊,他的模样就像燃烧得炽红的烙铁在她的心上烫过。从那以后的日子里,或者是睡梦中都经常出现,尽管不那么清晰,如烟似雾。她向娘诉说自己的怨是因为他没和自己好好说话,如果他要什么,自己肯定会丝毫不停顿地给他,桃红经常为这个下践的想法拍打过自己的脸。现在压在自己身上的竟然不是,不是,不是身体却给了这个人,明明有恨桃红却动不起身子,她想哭。
男人终于在沉闷的吼声后停下来了,停下时像一条软绵绵的蚂蝗沾在桃红身上。那一刻的桃红似是被一股浓浓的雾气冲上山巅,然后慢慢坠落在无底的深渊里。
好一会儿桃红才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里回过神来,回过神后的桃红用胳膊肘捣了捣男人,叫他下床。
男人有些不解:“这么冷,叫我下床干嘛?”说着手从桃红的腋下向上游过来,桃红推开快要到达胸前的手,声音也是冷冷的:“下床,点灯。”男人的手被挡回,像是刚燃起的火被浇灭,回答也变冷了:“不去。”
“你不去我去。”桃红掀开被子。夜的妙处是遮住了羞耻,桃红知道身上没披一根纱但并不怕他看到什么。男人赶紧起身拖住她,抢着将被子拽过来盖在她身上:“你初来乍到能知道灯在哪里?火柴在哪里?热烘烘的被窝里出去也不怕冻着?天又不会不亮,等几个时辰再说也憋不坏你。”
“我等不了,你骗了我,你是流氓,你下流。”桃红一急第一次学着村妇开口骂人。
男人拍了拍床沿,冷冷的语言里伴着冷笑:“切,我怎么耍流氓了?这是我家,这是我的床,是你跑进房间的,怎么能说我耍流*氓了?”
桃红彻底的悲哀了:“去我家相亲的不是你啊,你这不是骗子是什么?这不是人做的事。”
男人说:“你说相亲的事情,对,去的是我老二,我那天有事不在家,媒人急的慌拖他去的。我叫大椿,是老大,媒人是不是说把你说给林家老大的?”
“这么说,不光你不是人,你们家都不是人。”桃红被他堵得心里慌慌的,越想越来气,一气便想骂脏话。
“不想和你辩嘴,听听,公鸡都叫头遍了,你不困我困。”男人鬼精得很,和女人斗嘴最好的方式是自己闭嘴,说完就转过身子。男人闭上嘴,就像突然消失在黑夜中一样。桃红消失不了,她的内心如锅中沸腾的开水,无数个水泡冒出又破灭。她理不出一个头绪,一个劲在自责自己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两天没吃饭,一天没睡好觉也不至于挨上陌生的床铺就这么眷恋啊。可又一想,即便自己没睡,漆黑一片中又能看出什么?对,熄灯,这明明是一个圈套,这个圈套从那个人替代相亲开始时就预谋好的。只是自己和家里人相信别人和自己一样厚道,相信媒婆那张把死的说成活的的那张嘴,现在呢?自己被人睡了,说出来会笑掉别人大牙,不说出来憋在心里还不憋出毛病?桃红左思右想,恨得直咬牙,旁边的男人渐渐有了鼾声,二十多年的储蓄一下子泄完了,在梦里也许还在偷笑。
怎得要讨个说法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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