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清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半夜三更的,躺在床上像煎锅贴似的,翻过来,覆过去。
他的妻子常妍妍却睡得正香,一动不动,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陈清河长叹一声,索性穿上衣服,去储物间乒乒乓乓一顿乱翻,总算翻出来了一把二胡。
跑到阳台上,迎着冷风呜呜咽咽地拉起来了。
二胡声那叫一个凄清惨淡,估计阿炳听了都要落泪。
假寐的常妍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了,气得肝疼。
他陈清河已经十年不碰二胡了,怎么偏偏赶在同学聚会的前夕,忽然兴致大起,拉起二胡来了呢?
想当年,陈清河玉树临风立,穿一件墨绿色的中式褂子,闭着眼睛拉起二胡的样子,真真儿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
大学搞文艺汇演,为了看陈清河一眼,全校的女生都打破了头。
常妍妍就是其中之一,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淹没在一片尖叫的女生中间,遥望着舞台中央的陈清河,内心如同波涛般起伏的悸动。
曾经的陈清河犹如童话里的王子,而他的公主就是冷霜。
冷霜,人如其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留着一头清汤寡水的黑长发,穿棉布长裙,安静地坐在陈清河的身畔,素手弹琵琶。
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的情韵,恍然秦淮河上的美人,摄人心魂。
全学校都认定了冷霜会嫁给陈清河,偏偏冷霜的妈妈不这么想。
人家妈发话了,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天生就是嫁入豪门的料,陈清河这种穷小子算哪根葱,癞蛤蟆也配吃天鹅肉!
陈清河年少气盛,咽不下这口气,当场摔断二胡,和冷霜决裂,这才便宜了她常妍妍。
常妍妍心里门儿清,陈清河娶她,无非是一时意气,故意做戏给冷霜看。
可她真心爱慕他,她安慰自己,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激情,婚姻却需要天长地久的磨合与妥协,比起冷霜,自己才是最适合陈清河的白玫瑰。
婚后的日子平淡却充实,陈清河彻底放弃年少的风花雪月,将二胡闲置在储物间,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创业开公司了。
他本身能力超群,再加上有一个手握重权的老丈人助力,生意蒸蒸日上,很快就脱掉了那层穷小子的皮,摇身一变成了本市有名的新贵。
对待常妍妍,他也算得上是知恩图报,俩人结婚十年,从没红过脸,虽说不是蜜里调油,但绝对够得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八个字。
原本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可老同学葛洪忽然脑子抽风,非要举办一场“十年不见,再续前缘”的聚会。
他还不嫌事大,放话说,他这次使出了杀手锏,请来了当年的女神冷霜!
这下子常妍妍可不淡定了,冷霜就像是陈清河心口的一道疤,就算结痂了,也是鲜红的一块,永远都去不掉。
她当年亲眼见识过陈清河的癫狂,在暴雨中撕心裂肺的哭泣,直到整个人犹如雕塑一般无法动弹,仿佛死了一回。
这些年,她用自己的热忱和爱情慢慢感动着他,就像一块冰,长久地揣在怀里,逐渐地消融了。
可是那个葛洪!吃饱了撑的闹这一出,搞得我这些年功夫白费了,存心给我找罪受!
想到这里,她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就顶着一个鸡窝头,戴着一对熊猫眼,找葛洪兴师问罪。
二.
自打常妍妍约他出来那一刻,葛洪就猜到了是同学会的事。
葛洪嬉皮笑脸,“小美人,放宽心,你家的那个榆木脑袋不会被人拐跑的!“
常妍妍一记重拳就锤在他肩膀上,“说谁呢,你才是榆木脑袋呢!”
葛洪揉了揉肩膀,龇牙咧嘴,“跟你结婚十年了,还没领会到你的魅力,陈清河那小子不是榆木脑袋是什么!”
常妍妍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你怎么有把握他俩见面没事?毕竟是刻骨铭心的初恋……”
“凭我的直觉!”葛洪诡异地笑了,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要是陈清河被拐跑了,我把自己赔给你!”
“呸!”常妍妍啐了一口,“谁稀罕你!葛洪你小子最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他俩要真有什么事,我非把你的皮给剥了!”
事实证明葛洪的直觉非常准确。
陈清河从同学会回来,独自坐在阳台上,喝了半瓶茅台,然后把二胡又丢进了储物间。
第二天清晨跟没事人一样,该上班上班,该回家回家。
常妍妍好奇心大盛,追着葛洪问原委,葛洪被缠得不耐烦,从手机里扒拉出来几张合照,“你自己看吧!”
密密麻麻的人头里面,常妍妍找了好几圈,最后用手指迟疑地点着一个女人,“是她?”
葛洪摇了摇头,指向另外一个女人,“这个是冷霜,你能信?”
原来冷霜最后嫁给一个香港富翁,家大业大规矩严,结了婚就马不停蹄地生孩子,连生三个,胖成个球。
望着照片里臃肿寻常的妇人,常妍妍回忆起舞台上清冷的少女,倒吸一口冷气,“岁月还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本来这事就此翻篇,太阳照常升起,他俩还是人人称道的夫妻楷模。
可陈清河却像魂被勾了似的,言行举止,颠三倒四。
有一次他站在阳台抽烟,眼神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冷不防烟头烫了手,他这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
常妍妍心里一紧,那样暧昧的眼神,多年前陈清河也曾经有过,他当初就是那样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冷霜。
她气急败坏地去找葛洪算账,“都怪你闹出的幺蛾子!”
葛洪装腔作势地喊冤,“姑奶奶,小的冤枉啊!陈清河和冷霜连一句话都没讲,座位也隔了十万八千里,这俩人真的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常妍妍辗转得知,冷霜自从同学聚会结束,已经携儿带女回香港了,没有作案时间。
她麻痹自己说,算了,保不齐是自己疑心病作祟,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同当头棒喝,让常妍妍欲哭无泪,甚至要跳楼寻死。
三.
那天常妍妍正兴致勃勃地逛着街,忽然手机发来一条彩信,点开一看,是陈清河和某个美貌女子的合影。
照片上的陈清河笑得开心肆意,那种久违的笑容,是和常妍妍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有过的。
常妍妍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心脏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她紧紧捏着手机往家赶,一路上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淌,搞得大街上的人都疑惑不解地盯着她。
回了家,迎面就看见陈清河站在客厅,他西装笔挺,拖着一个巨大的银灰色行李箱。
还没等常妍妍开口,陈清河就率先打破了沉寂,“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很抱歉,但人生只有一次,原谅我不能永远生活在欺骗和麻木之中,我们离婚吧。”
还没等常妍妍反应过来,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你爸爸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了,很抱歉。”
陈清河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轻飘飘地走了,留下常妍妍呆愣在原地,听陈清河的意思,爸爸出事了,她顾不得眼睛红得像兔子,连忙打电话给爸爸,没人接听,常妍妍更害怕了,连忙回家查看。
果然,家里只有哭得差点断了气的妈妈。
妈妈一看见常妍妍,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怨你,找谁不好非要找那个白眼狼,你爸这次就是被他陷害了呀!”
原来,陈清河诬陷爸爸贪污赃款,造成了豆腐渣工程,亲女婿举报,爸爸百口莫辩,被监禁了。
一天之中,先是丈夫出轨,然后又是丈夫提出离婚,最后是爸爸出事了蹲局子,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丈夫。
常妍妍内心一片茫然,要不是她非陈清河不嫁,爸爸也不至于摊上这档子破事,她越想越愧疚,在多重打击之下,她像是掉了魂似的,一个人跑到天台上。
看着脚下蚂蚁般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常妍妍闭上了双眼,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她就解脱了……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抱住了她的腿,常妍妍低头一看,是葛洪!
葛洪急得满脸是汗,“傻大姐,为了这么个白眼狼,你至于寻死吗!”
葛洪一听见常妍妍家里出事,就立刻赶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重磅消息。
“陈清河这小子被美色迷昏了,他是替他人做嫁衣,被人家当枪使呢!”
原本这次挪用公款的人,不是常父,而是常父手下的胡建设,“你猜胡建设的妹妹是谁?”葛洪对她挤眉弄眼,“就是陈清河现如今的情儿,一个叫胡巧巧的妞儿,就是她怂恿陈清河举报,陈清河这次算是掉进了盘丝洞了!”
常妍妍擦干了眼泪,她不能一错再错了,她决定行动起来,严惩渣男!
常妍妍通过家里电脑的浏览记录,得知陈清河最近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她守株待兔,等陈清河离开公寓,偷偷地溜了进去,搜集好了相关证据,又给陈清河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同意离婚,咱们俩好聚好散,陈清河果然放松了警惕。
这时候常妍妍故意拿话套他,他俩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常妍妍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常妍妍看似毫无威胁,其实每句话都暗藏玄机,任凭陈清河再机警,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就这样,一摞资料和录音送到了相关部门的案桌上,常父重获自由,换胡建设和陈清河进去蹲小黑屋了。
葛洪对着常妍妍竖起大拇指,“看不出来,你的手段可真是高啊,不过,话说你是怎么破解陈清河公寓的密码呢?”
常妍妍翻了一个白眼,“这些年,陈清河所有的密码都是一样的。”她故意拖长了声调,“都是冷霜的生日。”
葛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常妍妍将一只纤纤玉手放在他肩头,葛洪不禁涨红了脸,“你干嘛呀,动手动脚的。”
“患难见真情,这次多亏了你。”常妍妍抛过去一个媚眼,“反正你也暗恋我这么多年了,不然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咱俩谈恋爱吧!”
葛洪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常妍妍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愿意!”
“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经历波澜曲折,只要你足够勇敢,就可以度过一个个黑暗瞬间,逐渐走向美好瑰丽的未来。常妍妍想,我还年轻,我还有无数个美丽的明天,我期待明天早上的太阳会像葛洪的笑容一样,光明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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