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语冰

这个冬天的风穿过我的城市，在凌晨挺住了，街上逐渐稀少的行人回到屋子里做梦。二十五岁的我，一再说出自己的年龄。怕又一场风吹来，我就要变老了。
父亲搬家了，带着一辈子的光荣和屈辱搬家了。父亲是勇敢的，这租住的房子也会对他的人生有着非凡的意义。他的城市梦想终于在这个冬天越来越近了。半辈子的光怪陆离在某一个时刻将变得五彩斑斓。我想问他过年还回去吗？可是我不敢，我怕失望。也许他是决绝的了，只是我还习惯在那所老房子里听一冬的寒风呼啸。我更像一个漂泊者了，在这个城市的边缘，过往的车辆偷走了我的睡眠。
我的夜里再无鸡鸣犬吠，只是闭着眼睛在听一阵阵的心跳。我的一生将和父亲紧紧连在一起，在今后的岁月过一些喧嚣的命运。
我不记得我是何时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风，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在父亲搬离的房子。有人说回忆像灰尘会蒙住了双眼。可我依然真切地记住了那时的天真。我一定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坐在门前斑驳的台阶上，身后是祖母的炊烟氤氲，光着脚丫等待寒风呼啸。母亲说我小时候挺笨的，时常被大人哄骗去吃天井墙上的青苔。如今我睡着的屋子，白刷刷的四壁，也确实是苍白的生活，不再有青青的苔藓呼唤我的童年。这里的水龙头代替了古老的水井，暮色被行人推搡，窗外的霓虹灯赶走了夏虫。我的新生活埋葬了旧日子。
父亲如今告诉我唯一搬离的理由是让母亲在城里有更多的工作机会。不用再摸黑回到二十公里外的村子。日有三餐，夜有一宿也就足矣。对于这种带着浓浓的爱的愿景，我就算有不舍也不应拒绝。谁都带着爱的期许过着这一生，纵使劳劳碌碌，归于平庸，也能抵挡住许许多多的寒风冷雨。我的胡渣和手里的香烟都预示着我已经过着大人的生活了，关于王子的想法有时终究要丢掉，就像今后的每一场风吹过，都将带走我人生一些东西。看见或看不见的失去，谁都有千万个安慰的道理。
这个冬天是越来越冷了，可幸的是她也会被我的碌碌无为所过尽。我想到许多年前那群一起在冬天玩玻璃球的孩子，经过一场又一场的寒风，他们变成了工人，医生，设计者或艺术家。只是唯一不变的他们都是农民的儿子。那些贫瘠的田地，清凉的河水和透明的天空成了他们时常梦见的场景，只是当黎明的光穿过窗子来到他们的床前，他们都不会特地说出心中的故乡。是的，年轻的人更加着迷异乡的光，他们的房子可以没有厨房。
我二十五岁了，一个人在这个冬天的夜里走着，带着心慌的勇敢，风停住了。